七日,对于皇家礼制,确实仓惶了些。
掌印大人嘴碎,但是做起事情来丝毫不含糊,是个得力的。
青奇和赤荣,为着自家主子的大婚,带着西厂百人,七日连轴而作,总算是在九月二十八的时候,敲定了婚礼所用的大小器具。
又按照礼部制定的规程,反复演练了许多次,确定熟练无误后,才安心睡了一个整觉。
婚服复杂,刺绣一样就要百十绣女赶制半月,才能绣出龙凤。
眼下,新的婚服是肯定来不及赶制的。
青奇正犯难,赤荣就请了两个红木礼箱而来。
青奇这才知道,自家主子早在在四年前,就准备好了婚服和头冠。
青奇不经感叹:自家主子真是深情又心细啊!多年奔波筹谋之中,也没有丢了当年做好的喜服。
细心收藏,妥帖安放。
多年过去,青奇从箱子里请出来时,两件大红色的婚服宛如新袍,一丝褶皱都没有。
这下,一应俱全!
………
九月二十九,北成满庭红装。
苏许意对这场婚事,却是态度平淡。
依旧是寅时起身,任由宫人为自己穿上红色的里衣,更衣洗漱。
直到金盏为她描眉画唇时,盈盈抬眸,苏许意才看清铜镜里的人……
坐在这个王位上久了,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天下第一美人。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红衣金冠,眉目传情。
这样的苏许意,她也很久没见了……
“金盏,”苏许意的语气有些怅然:“我美吗?”
“主子,您是天下第一美人呢!”金盏今日的嘴角就一直没合过。
“这样的美人,也终究是要嫁人了。”苏许意笑了笑,抬手挽起耳边的碎发。
“主子,嫁给凌王,您不开心吗?”金盏不解。
虽然当年确实有很多不得已,但是自家主子的心里,一直只有凌王殿下啊,怎么今日要结婚了,却瞧不出欣喜。
“今日结婚的是大成的女帝,并不是柔然的小公主。”苏许意看着镜子里的人,笑了笑:
“小公主的凌哥哥,回不来了。”
“主子,您别这么说,奴婢瞧着那凌王对主子,喜欢的很,不减当年。”
金盏拿过一旁宫人呈上来的喜服,笑着说:“主子你瞧,这喜服真美!前几日拿过来,您也不肯试,今日终于可以穿上了。”
苏许意笑了笑:“他一直是这样,早有准备,不仅是喜服喜帕,就连孤,也在他的算计里。孤已经习惯了。别说七日,就是只有一日,他也可以给满朝文武一个满意的婚礼。”
“奴婢虽然不知道主子话里的深意,可是奴婢家里一直有个说法。如果女子在生辰之日嫁给心上人,此后的生生世世都会同心上人在一起,永不分离。今日,如果是凌王特地选的日子,那也是为了主子幸福安好,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呢!”
苏许意抬眸看着金盏,问她:“孤记得,你是南梁的人?”
“是,奴婢是故乡是南梁边界的一个村落。”
“从前柔然也是,生辰之日嫁女,落得个生辰重生的美名。”
金盏扶着苏许意起身,为她穿上喜服的衬裙,口中念着家乡的吉祥话:“喜服的衬裙红艳艳,主子的日子甜又甜。”
苏许意看着金盏高兴,便由着她说。
至少,有人开心,她今日也不算白挨。
金盏为她穿上外袍:“大红的外袍绣龙凤,主子的郎君......咦?”
金盏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说道:“合欢花?”
苏许意眼眸微怔,有些没听清,回声问她:
“你说什么?”
“主子,您的喜服上有合欢花。”金盏拖着喜服长长的裙摆,又拿着腰带递给她:“您看,这合欢绣的真精制呢!看这料子,也不像是南梁北成的丝线,倒像是西域进贡的丝绸。”
合欢蠲忿,萱草忘忧。
苏许意低头看着眼前细细密密的针脚,只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母亲的绣工。
她不会忘。
宽大长尾的喜服之上,满眼的暗纹合欢花,一针一线,都是母亲的痕迹。
腰带翻转,里侧用柔然王庭的文字绣着:翎儿无忧,余生欢愉。
“翎儿,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母亲只希望你余生安泰,自由自在。”
嫁给玄凌的这场婚礼,她的母亲一直盼望着可以亲眼瞧见。母亲说过,希望她的小公主可以在及笄之年,嫁给心上人,远走他方。
只是,四年过去了……
母亲最终,还是没能看到她出嫁。
苏许意眼眸蓦然就红了,心里的酸楚和痛苦翻涌而上,填满了她的眼眶。
及笄那年,她本来要嫁给他的。
母亲亲手为她绣的嫁衣,她今日穿上了,可是母亲不在了,她的凌哥哥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