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你脸上的手掌印没了。”小孩手指着,细声细气道。
神情紧张的中年男子一怔,看向身边的妻子, “真的吗?手印消失了吗?”
“嗯, 消失了!”
“小泉, 你手上的掌印没了诶!”
“啊啊啊啊泷川桑, 印子没了!”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横滨各个角落。
夏目一直没有停下妖力的输出。
自几分钟前,他的听力已经钝化。
周遭的一切声响在他耳朵里只是一连串没有意义的电音或音符。
杂乱无章的声音像被揉成一团团铁丝球,暴力地被捏起来堵住与外界的接收器,不留一丝拒绝的余地。
“纳兹咩,够了。”白发青年哑着嗓子, 厉声喝道。
一道浅红色的光自祂身上发出, 磅礴浩繁的妖力如同一面厚重的堤坝高高落下, 自上而下嵌进地面, 用武力截断夏目妖力的输出。
来自千年大妖的力量, 有着不容置疑的绝对话语权。
夏目浑身一震。
妖力被拦腰截断的感觉很不好受。
但被抽干妖力的滋味更难受。
他一共坚持了将近20分钟。
在这20分钟里, 他源源不断地将妖力输入地面,控制范围覆盖至整个横滨。
到了后期,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妖力的走向, 只能一味输出。
牵扯到的范围实在太广了, 妖力只能不断从他身体里被持续抽出,像是被吸血鬼咬住脖子吸血的人, 一方面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一点点流到体外, 另一方面又毫无抵抗, 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呗一点点被抽干。
如果中途收手, 足以保证自己身体没有太大伤害。
但夏目没有。
他知道, 若自己贸然收回力量, 好不容易恢复秩序的横滨又会重新回到先前那样无序混乱的情景。
他不愿意再见到那样的场面。
他曾经听中也说过,在龙头战争时期,整个横滨笼罩在恐慌之中,市民成日惴惴不安,哪怕是一些小型黑手党中上层的成员们,都不敢保证自己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那场战争死伤无数,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小儿,皆惶惶不可终日。
夏目不知道刚刚那番场景同龙头战争时期究竟有多大不同。于他而言,只要是战争,就会给百姓带去灾难。
不论成因。
他不愿意这种事情在自己面前再度发生。
汗水划过青年苍白的皮肤痩削的脸颊,滴落到地上,洇出一个浅浅的圆形印记。
“噗通。”
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夏目鼻尖嗅到了泥土混合着青草的气味。
夏夜的风糅杂着海洋的气息,略带咸腥,其中还伴随着几分横滨特有的硝烟味,是夏目熟悉的味道。
他在横滨这几年,每天都会闻到这股味道。
普鲁斯特效应起了反应,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
已经成了他刻进骨子里的熟悉气味了。
有时甚至能让他感到心安 。
如果给这个“有时”加上一个特殊的限定,便是每一次解决完手头的问题时。
也包括现在。
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倒去,撞上了有些泥泞的地面。
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后,所有感官退化,反而感知不到痛觉。
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吧。
夏目苦中作乐想。
“纳兹咩!”
一双宽大的手捞起了消瘦的青年。
身上疲软得可以,完全动弹不得。
从四肢到躯干,连脖子转动都困难。
彻底脱力了啊。
夏目心里叹口气,有些心虚。
希望猫咪老师和大家不要怪他自作主张了。
“猫咪老师,大家都安全了吗?”
努力张了张嘴巴,夏目勉强挤出一句不成调的话。
声音很轻,如果不是某只大妖怪听力好,恐怕还听不见。
“别说话。”白发青年抱住怀中面无血色的人,一只手抚在对方额头上,低声道。
“你做得很好。”
“都安全了。”
靠在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被熟悉的气息环绕,夏目笑了笑。
身体软趴趴使不上劲,脑子转得也比平日里慢了好几拍。
额头上传递出来滚烫的热源,像冬天的暖炉、夏日的阳光、受挫时朋友一句微不足道的关心,炙热温暖,足以给坠入冰窖的人疗愈慰藉。
那就好。
青年动了动嘴,吐出了几个气音。
最终还是扛不住疲乏,眼皮挣扎了两下,合上了眼。
轻轻的呼吸声传出。
斑垂下殷红的眼眸,轻扫了眼青年的睡颜,神色淡淡没有变化。
两只手臂穿过上腰和腿,将他打横抱起来。
又扫了扫周围隐蔽在石头、树木、招牌后的人,冷冷哼了声。
浅红色的波纹一层层向外荡开,撞击声接连响起。
惨叫与哀嚎交叠。
在常人难以注意的角落中滚出一干捂着四肢痛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