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的味道像在空气里倏忽燃起的火焰。
是随风明灭的焰尖, 恍然如梦的柔软。
耳畔的声音一片朦胧,池雪焰仿佛又回到站在酒吧舞台上,花瓣缀满发梢的那一夜, 他抬起眼, 蓦地望见人群里那件熟悉的白衬衫。
台下的人们好像也是一样的狂热,铺天盖地般的欢呼与笑声。
灯光化作海风, 话筒交换婚戒, 玫瑰一成不变。
当漫长一吻结束,火焰熄灭, 烛泪凝固成浓郁的记忆, 池雪焰忍不住想,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难以言喻的特别。
周围热闹的声音却远未止息,甚至变得愈加兴奋。
池雪焰眨了眨眼睛,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众目睽睽之下, 他正抓着贺桥的领带。
原先精心抚平后藏进礼服马甲里的暗色领带, 已经变得褶皱凌乱。
拥吻时, 贺桥揽住他的腰, 而他的手指正紧紧揪着对方的领带。
不记得了, 是下意识的动作。
好像应该害羞的。
但池雪焰只怔了极短的片刻,就重新笑起来。
他没有像任何人所设想的那样匆匆松开手,或是赶紧低头替贺桥恢复最初一丝不苟的造型。
恰恰相反, 池雪焰将这条属于新郎的领带,从线条流畅的西装马甲里随手抽了出来。
柔顺的布料霎时被风掠起, 与在场的年轻人们陡然爆发的尖叫一起飘扬。
指尖攀沿而上,下一秒,他单手扯松了那个形状完美的领结, 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替近在咫尺的爱人摆脱了紧绷的束缚。
在周遭瞬间变得疯狂的起哄声里,池雪焰凝视着名义上的伴侣,仿佛在解释:“还是放松一点比较好看。”
他更喜欢眼前人穿着随性的样子。
紧接着,池雪焰再度倾身同贺桥说话,声音又一次低低地在耳畔流转,笑意醺然:“你自由了,贺桥。”
短暂的停留后,他收回视线,望向台下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最后轻声道:“我也是。”
海与风依旧,唯有起初偏淡的唇色,变得艳丽了一点。
贺桥没有回应,他看着池雪焰转身拿起玫瑰花束,笑着抛向下方的人群。
经典的抛捧花环节,单身的来宾们纷纷张开手臂去接花。
名贵的玫瑰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吸引了许多视线。
可全场最引人注目的焦点,依然是那个拥有一头红发的青年。
他永远都是茫茫人海中,最耀眼,也最特别的那个人。
无需言语,他也是自由的。
从不曾被外物困住的自由。
贺桥下意识想,这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的风景。
捧花最终落进一个年轻女生的怀里,是池雪焰的大学同学,在单身派对那晚八卦过两人的恋爱史。
她笑容灿烂,高高扬起漂亮的玫瑰花,用力地挥手朝庆典台上示意。
年轻帅气的大学老师站在人群中,爱撒娇的小女孩倚在他怀里,朝远处的牙医哥哥不停比划爱心,说话时会露出一颗还没完全萌出的新牙。
胖胖的酒吧老板高举手机,不知拍了多少张洋溢着浪漫的照片,准备从中选出最适合煽情的配图。
身穿礼服的伴郎们不断鼓掌与起哄,贺霄也在其中,目光中似乎充满诚挚的祝福。
盛小月低头抹着控制不住的眼泪,韩真真一边笑,一边拿粉底出来帮她补妆。
贺淮礼神情欣慰地望着前方,同时不忘给妻子递纸巾。
眼眶泛红的池中原重重地鼓几下掌,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的纸,好像还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复习致辞,顺便把与形象不符的泪水偷偷蹭掉。
草坪上到处是熟悉的,或不熟悉的人们,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今日的主角身上,那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光彩。
曾见过池雪焰的人里,陈新哲伸手在面前比作喇叭状,高喊着祝福的话,还是那副很自来熟的殷勤模样,脖子上的金链来回摇晃。
叶擎不再是台风那晚的落魄黯然,他恢复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表情郑重地鼓着掌,为那对在暴雨夜里一时兴起,却彻底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恋人。
初次见到池雪焰的人里,方时尔的父母微笑鼓掌之余,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也许在谈论那个让儿子挨了狠狠一顿揍的红头发新郎。
连爵士乐队的演奏都不太明显地漏了几拍,金发碧眼的乐队成员们对视一眼,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在这个以含蓄内敛闻名的国家,很少能见到这样大胆又炽热的人。
一旁负责与外国乐队沟通的年轻人同样笑着,厚厚的眼镜后面是纯然的羡慕,为庆典台上那种极具感染力的随心所欲,毫无枷锁的自由。
浓荫草坪上,相机镜头平稳地移动着,敬业的摄影师记录下每一秒幸福的时光。
在所有热闹至极的风景里,池雪焰体验完人生第一次抛捧花,似乎心情很好地侧眸望向伴侣。
他又亲昵地叫他:“亲爱的。”
下一句则是:“该收工了。”
他主动伸出手,挽着贺桥回到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