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杜木一开门, 那张全然异域的面孔与魁梧的个头,叫外头要冲进来的人都愣了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个身着银朱色绸袍的年轻男人:“可算是舍得开门了!你就是沈家养的那个昆仑奴吧,你家主子呢?”
安杜木盯着这个白面无须的三角眼男人看了一会儿,才让开身子:“主子在里头。”
那三角眼不是旁人, 正是庞家三公子庞麒麟。
见这个昆仑奴还算识趣, 他喜孜孜摇着折扇走进院子,一眼就瞧见院中端坐的那抹清丽倩影, 眼角都喜得炸开花:“沈娘子在家啊, 那实在再好不过了。”
李妩仍坐着,看向面前这个全然陌生的男人, 语气冷淡:“敢问你是?”
“对对对,险些忘了。”庞麒麟将扇子“啪”得一收, 上前走了两步,而后又故作潇洒“啪”得展开:“我乃是庞家三公子,庞麒麟是也。”
李妩:“……”
默了两息, 她道:“不知庞公子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庞麒麟还是头一次被女人这般冷淡的对待, 不过这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冷脸冷语的模样, 别有一副滋味,也更叫人生出一种征服欲来。他晃着手中扇子, 慢悠悠禀明来意:“自上月在街上见到小娘子, 庞某对你是一见倾心,回去就与家里人说明心意, 想娶小娘子为妻。不过小娘子重孝,脸皮也薄……这些庞某也都理解, 这不, 今日特地带了媒人与聘礼上门, 就是为了叫小娘子看一看庞某的一片真心!”
说着,他扭身朝门口一挥,便见一穿红戴绿的媒婆笑容满脸地张罗着下人抬进十几抬大红箱笼。
“小娘子,这里可是足足二十八抬聘礼,便是县太爷家嫁女,也不过如此,足见三公子待您的那份看重呢。”媒婆笑着将礼单递给李妩:“这是聘礼单子,还请你过目。”
李妩看都没看一眼,只冷着一张冰雪似的脸庞:“庞三公子,你两次托族长夫人上门说亲,我都拒绝了,难道是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非得让我当着你的面再说一遍?那也行,请你听好了——”
“我、不、嫁。”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砸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生顺风顺水的庞麒麟哪里被人这般下过脸,霎时笑容也挂不住了:“你说什么?”
他板着那张纵欲过度而透着青灰的面孔,嘴角抽动着冷笑:“沈娘子,你可别不识抬举。”
扇子一合,仿若讯号,院内乌泱泱十几个奴仆都一副凶神恶煞,随时动手的模样。
换做旁的女子,大抵要被这场景吓住。可李妩什么没见过,宫里那位发起狠来,周身威严可比这什么庞三骇人万倍。
她都不怕那人,怎会将庞三放在眼里。
只是现下敌众我寡,直面对抗,实非明智之选。还是得拖延时间,等杜文斌带人来才是。
思及此处,李妩稍缓脸色,轻声道:“庞公子是来结亲,还是结仇的?带这么多人,真是吓死人。”
庞麒麟见她语气柔和,只当她是知道厉害了,笑了笑:“自然是来结亲的。我手下这些奴才不懂事,吓着小娘子,你多担待。”
“既是结亲,那就坐下喝杯茶,慢慢说吧。”李妩缓缓伸出手,示意媒婆将聘礼单子拿来:“我且看看你们都抬了些什么来。”
事有转圜,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有所缓和。
石娘回屋上了茶水,李妩则慢条斯理翻着单子,柳眉轻蹙,嘴里时不时发出一声不满的啧声。
这啧声听得媒婆额心突突直跳,这礼单她可审过一遍,可谓是十分富足阔绰了,这小娘子眼界是有多高,连这都不满意?
“唉……”
以最慢的速度看完礼单,李妩放下手,轻叹一声:“所谓一片真心,原来就这么点。”
庞麒麟面色僵了僵,身子微微上前:“沈娘子觉得不够?”
“当然不够。虽说我双亲已逝,可父亲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的上州县令,而你庞家,虽家大业大,却是商户。自古男女婚嫁,大都高嫁低娶,你要我一官家女,嫁你商户子,还只给这么点聘礼……呵,也不知是在轻贱谁。”
李妩将礼单推到桌前,不过一个简单动作,却叫她做出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清贵。
甚至她方才的话那样不中听,却因她这云淡风轻的口吻,而显得很有道理?
“咳,沈娘子稍候,容我先斟酌斟酌。”
庞麒麟说着,将媒婆招到一旁,嘀咕起来。
李妩看似不慌不忙坐着,视线却往门口瞟了好些眼,朝露的救兵怎么还没搬回来?
许是老天听到她的心声,在庞麒麟回身走来,说着“聘礼不够,我回去再补,但这份订婚书,小娘子你今日先签下”时,门外总算赶来熟悉的身影。
杜文斌和朝露,一前一后急忙跨进门来:“不得对沈娘子无礼!”
但也仅仅他们俩人。
李妩心头才将燃起的希望下一刻就黯了,怎么就杜文斌一人?衙门其他捕快呢?
似是察觉到李妩眼中的疑惑,跑得满头大汗的朝露凑到李妩耳边低语:“娘子,那衙门里头的人听说是庞家的事,都不敢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