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紫宸宫静谧祥和, 寝殿之内更是寂静,苍苍色床帷逶逶垂下,遮住外头的刺眼光线, 床榻间李妩面色苍白,沉溺于混沌噩梦里, 额上都沁出一层冷汗。
在梦里,她前脚从装满冰块的浴桶里出来,后脚周遭环境剧变,不再是檀香幽静的慈宁宫,而是裴青玄与她讲过的大雪茫茫、一望无际的北庭草原。
她茫然行走着,漫无目的, 直到身后忽的“轰然”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去, 便见巍峨雪原在崩塌, 厚厚积雪如潮水般涌动塌陷,震撼而壮丽。
待到漫天飞舞的雪雾散去,皑皑积雪下埋着个人, 他垂着头,乌发凌乱, 无声无息, 好似死了。
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驱使着李妩的脚步,往前走向那人。
鞋履踩在雪地沙沙作响,男人好似听到动静, 冻得通红的手指动了动, 撑着最后一丝气力于雪地里抬起头。
李妩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那张沾满冰雪的俊美脸庞, 正是裴青玄——更年轻、更温润的裴青玄。
她惊愕站在原地,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迟迟不敢上前。
而寒冷积雪下的男人看到她,那双古井般沉暗的眼眸陡然有了光彩,他朝她伸出手,嗓音喑哑地唤:“阿妩…你来了……”
瑟瑟寒风间,他拼命颤抖伸出的手,冻得乌青的脸,叫李妩一阵恍惚,脑子好像也被风雪冻得麻木,无法思考,只循着本能,她迈出步子,在他面前蹲下,去握他的手。
然而,手指即将碰触的一瞬,周遭一切陡然如泡沫幻灭。
“咳咳。”李妩剧烈咳嗽着醒来,再次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紫宸宫寝殿。
没有冰雪,没有北庭,更没有埋在雪里的裴青玄,方才一切不过是她一场梦。
大抵昨天挨了冻,才会叫她做出这样的梦。
李妩捂着发痒的嗓子,侧身又咳了一阵,好似要将肺都咳出来般,随之浑身痛意也席卷而来,叫她眉头都紧紧拧起。
“主子,您醒了。”帘外传来素筝急切的关怀,她很快走来,挂上幔帐,扶着李妩躺靠在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又端来温水伺候她喝下:“慢些喝。”
李妩饮罢一杯水,嗓子稍微好受些,有气无力看了眼窗外明亮的光,开口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这声音一出,是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沙哑难听。
“已是午初了。”素筝答道,双眸担忧地打量着李妩的脸色:“主子现下感觉好些了么?有什么想吃的尽管与奴婢说,奴婢这就去准备。”
“好多了。”李妩答着,又问:“他上朝去了?”
素筝应了声是,想了想,补了句:“昨夜陛下一直在照顾您,怕你半夜又烧起来,都没怎么合眼,今朝天不亮就往宣政殿去了,奴婢看他眼下都乌青的……”
“我没什么胃口。”李妩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就好似压根没听到方才那些话一样,自顾自吩咐着:“端一碗金丝红枣粥来,垫垫肚子即可。”
素筝一噎,见自家主子不愿再听关于陛下的事,遂也不再多说,刚准备下去端吃食,忽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道:“对了,奴婢还有一事要禀,今早刘总管并未随陛下去宣政殿,换了身常服,好似是出宫办差?”
闻言,李妩眉心微动,沉吟片刻,她问:“可知他去哪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素筝摇头,察言观色道:“不然等他回来,奴婢跟他套套近乎,打听两句?”
李妩稍作思忖,摇了摇头:“暂且不要,等他回来,看情况再说。”
若她没烧糊涂,昨夜裴青玄好似说过,要给她找回镯子,难道他派刘进忠找镯子去了?
大病未愈,她这会儿脑袋还昏沉得厉害,便也不再为难自己,继续缩回温暖衾被间闭目养神。
***
午间暖阳映照着金色琉璃瓦,远远看去,一片浮光跃金。
宣政殿朝议散罢,见着一袭朱色团龙纹衮服的皇帝出来,刘进忠忙不迭上前复命,将调查的事如实禀报。
“李娘子的确于永丰十九年在大慈恩寺供了一盏长命灯,只是那盏灯并未署名。”刘进忠边说边递上厚厚一沓票据:“这是寺里和尚功德簿上记载的那一页香油钱,剩下的是当铺典当的账簿,除了陛下说的那对翠玉镯子,还有不少其他的。当铺掌柜的说,那一阵李娘子当了不少东西……”
也足见那时李家的拮据。
裴青玄面无情绪地翻过一遍,而后递还给刘进忠:“将当年她当出去的东西都赎回来。”
都赎回来了?刘进忠微诧,踟蹰一阵,小心翼翼问:“时隔好几年,有些典物怕是早已被人买走了……”
话音未落,一道冷冽视线掠过头皮,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那就去寻。”
“调派一队专使,顺藤摸瓜,总能寻到。之后再如何行事,还需朕教你?”
“奴才不敢。”刘进忠弓着身子,忙不迭道:“奴才知道该如何办了,陛下放心,奴才定将典当物都寻回来,保管物归原主。”
言语间,一抹华贵的织金朱色袍摆在眼前晃过,待那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