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在做梦。
梦到十二岁刚到万云观的时候,谁也不理,每天扫完院子就钻进自己的小柴房,除了道长叫她,死也不开门。
观中收养了很多孤儿,因为她孤僻怪异的性子,有些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就看她极不顺眼,常常偷走她的东西,小到一个馒头,大到一件衣服。
但秋风就像没有感情的木头,就算她变得像个小乞丐也不会吭一声。
直到有师长发现才会喝止这种欺凌,但孩子们总会过一段时间又开始‘捉弄’她,如此反复。
“小哑巴,学声小狗叫听听?”领头的那个孩子喜欢推搡她到地上,看着因为没有食物而摇摇欲坠的她,恶劣地嬉笑。
“哥,哑巴怎么叫得出来?”身边的簇拥者接嘴。
其实她不是哑巴,而是聋子,她听不见任何响动。
因为不想听,也无所谓。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在那个领头的孩子满十六,马上就能入观成为弟子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入观小礼上,瘦小的秋风从大门冲了进来,在所有人的错愕中扑倒了那个孩子。
十六岁的少年回过神来便想推开她,没想到像流浪小狗一样的女孩拼了命地攻击他,一拳又一拳,拳头软弱就上嘴咬,直到把那个孩子咬得满脸是血 。
在痛苦的惨叫声中,师长们慌张地拉开女孩。
她满嘴是血,枯黄的脸颊像是布满了狠毒的尖刀,她的眼神像是要将那个孩子碎尸万段。
她在咆哮,喉咙像是灌注烈焰,宛如失智的猛兽。
手上是她从那个孩子兜里抢夺的战利品。
那些孩子会拿她的东西,在所有东西都拿光后,发现了女孩藏在枕头后面,一根毫不起眼的翠色发带。
“她怎么还没醒?不是说只是药物作用一会就好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急躁,脚步声有些乱,他似乎在拦着大夫。
“公子莫急莫急,姑娘的确已经没有大碍……”
秋风睁开眼,她第三关之前的房间,缓了半晌,再移动脑袋看向声音方向。
“只是右臂脱臼错位需要静养不可用力,其他伤口已经大愈,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只要按着方子吃就……”
少年身体一颤突然回头,像是神奇地感应到她的视线:“你醒了!”
被打断的大夫摸摸脑袋,放下方子便快步离去。她被这少年给缠得烦死了。
九里唰地一下就跃到她的床边,轻轻蹲下与她视线平齐。
“没死吧,还没付钱呢。”他眨眨眼,声音又柔软一个度。
秋风默默转了回去,闭上眼装死。
周边安静了一会,然后床沿边增加重量,她耳边的空气被一只手臂占领。
秋风彻底清醒了。
少年直接坐在床边,手撑在她脑袋旁直勾勾地盯着她。秋风不敢睁眼,怕上方视野内花妖下降的艳丽会闪瞎她的眼。
“为何不看我?”少年问。
脸突然有些痒,是发丝坠落在脸颊上的触感,少年又俯身了一点。
良久,少女因为久睡而声音沙哑,她还是睁开了眼。
“酬神多庙会。”像是在念经。
九里顿一会,皱着眉起身,像是不愿意再去猜她奇怪的发言,反正肯定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下台后你就昏过去,睡了一天一夜,现在第二日午时。”九里看她一眼,转过头站起,为她拉上床帘再背过身去:“穿上外衣来吃饭吧。”
秋风摸了摸后脑勺,心神一颤,转头才看见床边叠着自己的发带,她默默松口气,开始穿衣。
她右手因为受伤被固定住,虽然不能曲肘但还是能穿衣服。
“为什么会晕倒?”九里吃一会便停下筷,问出一直压在他心里的问题,“就算手臂受伤,也不至于昏迷。”
秋风不断撩头发,一只手能穿衣服但系不了头发。
“完整的一式,副作用对我来说还很大。”
“大夫说你是心郁已久劳气冲心。”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是不一样的方向,但这次或许是有人在隐瞒。
“也有此因吧。”少女咬咬筷子,发丝滑落遮住少年的目光。
九里沉默一会,张张嘴,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下,换成:“要我帮你系一下吗?”
秋风抬头看他,停顿会,把手上的发带递给少年。
少年站起来,桂花香袭进,洁白的双手伸进她的发间,发间因为他手指的到来而变得敏感,指关节摩擦她的发丝,少年的指腹有奇异的热感。
他没有用手,而是用嘴唇轻轻衔着她的发带,在发丝盘好形状后再用小指勾住,一圈圈缓慢缠绕。
“秋风小姐,当家有请。”
门外突然传出岩山窟弟子声音,打破屋内此刻的安静。
秋风站起身,罕见地直接往门外走去,没有转头看少年一眼,她走得急躁甚至有点欲盖弥彰。
咔嚓一声,门打开关闭,屋内只剩少年一人。
九里静静站着,过了一会神使鬼差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刚有些干燥的布料触感像是要麻痹自己的双唇。
——
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