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些,这些年说来说去都是这些。
明誉敛去眸中神色,亦是不忍看见阮枝痛苦的神色,刚要开口道罢了,阮枝又继续道:
“她的手好小,拿不下那么一个大橘子,她会把橘子拿给我,跟我说……”
说什么?
“她说……”
充满稚气的声音似乎还尤在耳畔,可记忆中的风声却模糊了那道声音。
她甚至能够记得那时一个树影婆娑的夏天甚至记得稚子穿的烟紫色的短襟对衫,抬起手时,短胖的小手臂如同一节嫩生生的莲藕。
可是她说的什么?
头又开始痛了,
她扶住桌角,孱弱的身躯仿佛被风一吹就倒了。
明珠连忙转身扶住阮枝,拉着脸对明誉道:“你没事为什么要跟娘亲说这些,她想不起来就罢了,你这般逼她又有什么用。”
明誉其实很想知道她说什么。
他收敛目光,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吩咐道:“去给夫人把刘太夫请过来。”
“是。”
明珠扶着阮枝坐在榻上,殷勤的为阮枝倒水,阮枝没有接,自己扶着头,闭目休息,苍白的脸上尽是痛苦。
那张明艳的脸庞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她本有的光彩,变得顺从,变得空泛,美则美矣,一眼望去,寡淡无味。
正如这个金玉其外的家庭。
独宠正妻不曾纳妾的父亲,婉约顺从的母亲,位高权重,儿女双全。
可他们却很少一起用膳。
父亲眼中只有阮枝,十几年过去,阮枝待明淮似乎只如搭伙过日子的伴侣,而非相知相爱的丈夫。
十几年如一日,在父亲自我欺骗的外表下,早已暗藏一个越发疯狂的灵魂,只待一个契机,就足以从精神将其彻底击溃。
母亲不必再说,没有记忆,心智不全,每天都在念叨着她的女儿,只有对上明珠能缓和一二。
而他,生性不讨人喜欢又沉默寡言。
明珠时这个家庭唯一生动一些的地方,但她每天所思所想,都是如何巩固她的宠爱,她的地位,她的富贵。
这样的家庭,早已腐朽至极。
大势令其衰,用不了多久,便会分崩离析。
走出房间,一旁的侍从看出明誉脸色极差,默默噤声,趋步跟随。
明誉阔步走过长廊,在垂花门停驻脚步,沉声道:“太子带回来的那名女子,是哪里人?”
侍从道:“奴才听闻殿下从曲洲湫山归来,当时亦是在湫山遇的难,云姑娘既然在湫山救下殿下,应当是湫山之人。”
明誉道:“派人去一趟湫山,务必将云楚生平汇报上来。如有差错,提头来见。”
侍从点头,道:“是。”
明誉却仍旧不满,“现在就去,一月之内回不来,你们都也不必回来了。”
侍从吓得连忙颤声应道:“奴才这就去吩咐!”
*
赫巡昨日留宿在花影阁内,这还是赫巡第一回光明正大的留宿在她的房内。
从昨晚那种暧昧的氛围之下脱离,不管是云楚还是赫巡都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清晨,赫巡坐起身,云楚仍睡在他身侧,照旧睡姿极差,夜里非得搂着他才肯。
他拗不过她,只得妥协。
日光从穿棂钻进来,昨夜的记忆也随之而来。
赫巡忽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他还是没忍住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食髓知味,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震颤似乎还尤在眼前。
想着想着,他起身的动作便顿了下来。
僵了半天没动弹。
看吧,他就说,大清早不宜回想那类污秽之事。
不过还好云楚目前还在睡着。
其实云楚早在赫巡起身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她也是突然记忆回笼,不想和他说话,所以才没睁眼。
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赫巡动静,以为赫巡走了,熟料一睁眼才发现赫巡竟然还在。
他为什么坐着不动了?
云楚眨了眨眼睛,实在是好奇,悄悄的爬起来,然后轻轻将下巴搁在赫巡肩头,问他:“你怎么啦?”
才一说完,原本坐着不动的人忽而身子忽而一僵,眼疾手快的翻身将云楚压回了床上,“睡你的觉。”
云楚心道不是吧,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偏偏不听,挣扎着:“干嘛呀你!”
赫巡索性抽来被子盖在云楚身上,人也随之覆在她身上,道:“别动。”
云楚扭了扭身子,道:“凭什么不动!”
扭着扭着,云楚察觉出不对劲来。就在她大腿侧,她几乎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她昨晚才见过的。
事到如今,她的思绪还诡异的飘散了一下。
赫巡其人,形容俊美,挺括如松,宛如霜雪,怎么就生了个那样蛮横的物什。
她不动了,小脸涨的通红,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你是没见过女人吗?”
赫巡冷着脸,在云楚望牲口般的眼神中苍白的解释:“男人早上都这样。”
言罢,又回答了云楚的问题:“确实没有。”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