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隋眉心微蹙,他看得出江夫人对那仆役有杀心,但对府内这些腌臜内情毫无兴趣,正要再问高敬王,却听不远处被人押着的瘦弱仆役在这时开口:“世子既然回来了,可否证一下我的清白?”
赵允隋愣愣看过去,满脸不解。
姜邑依旧低着头:“不知世子是否记得,十三年前离京前往沂周的路上曾遇到过一个五岁幼童,王妃将幼童带上马车救济,当时世子恰好也在那辆马车上,是不是还随手送了那幼童一把梳子?梳子上还有一个‘赵’字?”
院子里顿时安静起来。
仆役们心里都觉得这傻子果然脑子有病,居然敢世子发起疯来。
还是高敬王先开的口,问陈忠:“有这事吗?”
陈忠摇头:“时间久远,属下不记得了。”
高敬王正要再说话,赵允隋却直直看着姜邑道:“记得,那是我的抓周之物。”
当年高敬王看嫡长子周岁抓的是把梳子还很失望,总怕儿子将来会是流连风月场所之人,后来看他天资卓越,小小年纪就一心修行毫无杂念,才渐渐放下心来。
姜邑:“可刘富昨日便用那梳子为由头,说是我觊觎二公子,因为上面的‘赵’字是为的二公子所刻。我解释那是世子当年所赠,没人相信,”说着又似乎遗憾起来,“关我一日倒也没什么,让刘富丢了性命,真是可惜。”可惜没能亲手收拾。
江夫人没想到那梳子还真和世子有关,一时呆在原地。
不过,更震惊的还是院子里的那些仆役,他们大多认得姜邑,印象中一直当对方是个脑子有问题呆傻书童,其中也有不少人仗着对方这一点私下奚落欺负过他,如今听他口齿伶俐地诉说原委,惊恐之余,一时间也不能将他与印象中那个总是一脸麻木的呆傻少年联系到一起。
只有赵允隋神色如常:“你是当年那孩子?”可不待对方开口又用力蹙眉,“不对,当初到了沂周他们就把那孩子交还给他的父母了。”怎会沦落为王府的仆役?
陈忠以为姜邑在撒谎,立马叫来院子外哭哭啼啼的刘管事,让他好好说明姜邑来历。
那刘管事也知道轻重,怕平日纵容儿子乱来的那些事抖出去,抹着泪如实说:“他是十二年前进的府,听说一家人都是北边逃难过来的,那年他娘病死,家里又吃不上饭,他爹就把他卖了,后来就一直给二公子做书童……小人从不知他还与世子有这等渊源,更不知那梳子来历,我那可怜的儿子就更不可能晓得了……”看一眼远处刘富的尸体,又痛哭起来。
高敬王摆摆手,表情一言难尽地让人把他扶走。
江夫人也不敢多留,悄悄看了姜邑一眼,以身体不适为由先退下了。
长廊上,赵允隋重新望向姜邑,其实从进来第一眼看到这人,他就想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再看,熟悉的影子又一次袭入脑中,思至此,大步上前,迅速抓住对方一只手。
姜邑惊诧抬头。
不远处的高敬王等人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隋儿,你这是做什么?”
不过眨眼功夫,赵允隋眉心拧起,手一松,放开了那细瘦的手腕。
不是,这人体内不仅没有灵气,甚至可以说是羸弱不堪。
他问:“你昨晚一整夜都待在柴房里?”
姜邑回了神:“是。”
“刘富尸体就与你一门之隔,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姜邑便作出一副回想的样子:“他子时来吓过我,大概丑时才没了声,我还以为他那时候回去了。”
赵允隋步步紧逼:“子时?你怎知是他在吓你?”
姜邑一顿,道:“我和刘富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他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赵允隋沉眸端详着他,看他没有说谎的痕迹,折回尸体旁:“可他子时就已经死了。”
众人闻言,齐齐抬头,神色悚然地看向那具尸体。
对修士而言,根据尸体判断死者死亡时间并不难,世子说刘富子时已死,那姜邑子时听到的声音又是谁发出来的?
高敬王面色凝重:“隋儿,你是说他死后鬼魂还在作祟?”
赵允隋摇头:“他尸体上没有煞气,子时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没有化作厉鬼的可能,也没作祟的本事。”说着,忽然又瞥向姜邑,“你叫什么?”
“姜邑。”
赵允隋:“你昨夜听到动静,全程没有理会?”
“是的。”答完,姜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夜里自己听到的那阵刘富故意吓唬人的声音,极有可能是别的东西模拟刘富发出来的,毕竟那时候的刘富早就死了。
至于为什么会死在这里,想也知道是半夜过来吓他,结果先一步丢了命。
姜邑反应过来,喃喃开口:“所以那个邪祟并不能主动害人,他需要回应。”
刘富对这里没有戒备,想要骗到他的回应很简单,而昨夜姜邑和那邪祟只有一门之隔却平安无事,其原因就是全程无视了“刘富”的哭声。
赵允隋意外地看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又围绕着院子探查半晌,最后对高敬王道:“这里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