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背着手问道,“你们谁先?”
裴东春喉咙哽了哽,指着裴宏道,“他先...”
裴宏脸登时一胀,支支吾吾站起身,“怎么是我先?怎么着也得...”他目光扫到依依,颇有底气道,“得这个打瞌睡的人先吧...”
衡哥儿扭头扔了一记眼刀子,“你年纪比她大一截,好意思让她先?”
老夫子看不下去了,拿着戒尺在桌案抽了一下,“裴东春,你年长,你先。”
裴东春无话可说,临时抱佛脚,翻开书册寻到这一篇,眼神睃了睃,老夫子晓得这些公子哥的德性,也没拦着。
裴宏见夫子没管裴东春,迅速翻开书册默念。
衡哥儿可不惯着他们,往裴宏的桌案敲了敲,“别耽搁时辰,快些背!”
裴东春无语,那双豌豆眼溜溜地望天,慢吞吞开始背书,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
背完第一句,他便卡了壳,挠了挠面颊又去瞄书册,衡哥儿眼疾手快,将二人的书册一捞,全部收在一旁,裴东春气得剜了他一眼,继续背,只是往后面怎么都记不起,满脸胀红道,
“夫子,我不会...”
老夫子冷笑一声,失望道,“你是这学堂年纪最长的哥儿,这篇都不知让你们抄了多少回,你就背出这一行?”
夫子气得胡须轻抖,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指了指裴宏,“你来。”
裴宏紧张地发抖,双手绞在一处,磕磕碰碰背道,“...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师必退....师必退.....”
裴宏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苦着脸道,“夫子,学生只背得这一段,其余的还不熟....”
裴东春在裴宏身后锤了他一拳,“哭什么,哥哥背一句,你好歹背了一段,矮子里拔将军,今个儿你拔得头筹,这顿打是免了。”
自然没把依依这六岁的小娃当回事。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老夫子拿着戒尺用力抽了一下,“肃静,”
大家立即噤声。
他又指了指依依,不抱希望道,“轮到你了...”
依依拱了拱手,旋即郎朗道来,“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
“失其所与,不知;以乱易整,不武。吾其还也。”亦去之。”
依依十分流畅地将整个篇目背下来,满堂学子几乎失声。
这小子不是才六岁半么,竟然一字不落背下来了?
裴东春这一瞬间只觉面颊又红又肿,比被人打了耳光子还疼。
其余人也都石化一般,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有人不服道,“是不是衡哥儿作弊,帮了他弟弟?”
衡哥儿犹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听了这话,团团四望,寻那多嘴一人,喝了一声,“胡说,我自个儿都背不全,怎么帮我弟弟?”
老夫子深深看了一眼依依,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宠辱不惊,与当年的燕翎如出一辙,是个好苗子。
老夫子越看重依依,连着对裴东春等人便越失望,故而今日这板子抽得不留余力,裴东春那么大个儿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裴宏捂着手掌直接疼得跪在地上哭,不仅如此,夫子眼风扫视着二人,让他们将这篇抄个十遍,明日送来学堂。
课后,大家围着依依向她讨教,衡哥儿理直气壮把她护在身后,与众人挥手,“我二弟过目不忘,你们就不要跟她比了,平日里该怎么懒就怎么懒。”这是号召大家跟他同流合污。
依依看不惯哥哥误导大家,将他拉开与大家解释道,“勤能补拙,我也是一字一字背出来的。”说她没天赋那是假的,纯粹靠天赋也不尽然,这么些年,宁晏和燕翎每日晨起睡前都要读书给她听,那一本《左传》,她听过无数遍,熟能生巧了。
裴东春与裴宏二人自是咬牙切齿,回去途中,在马车内商议,寻着依依落单的机会,狠狠揍她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衡哥儿早看出这些人的德性,与妹妹寸步不离,裴东春无计可施,一伙人坐在那颗大槐树下,一边纳凉,一边犯愁。
裴宏想了半日,心中隐隐有个念头,“你们别急,我有个法子。”
*
连着数日,依依已把退思堂给混了个熟,旁的都好,唯一棘手之处便是出恭,她到底是姑娘家,岂能跟群小伙子混在一处,幸在爹爹早早给她看了一眼官署区的布防图,告诉她宗人府后罩房的尽头有个恭房,专为女子所用,她回回都要七拐八绕去到此处。
这一日午后,天气闷得厉害,晨起朝阳万丈,到了午时,云团一层叠一层,燥热不堪。
依依出完恭打院子出来,越过穿堂时,左右闪出几道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正是裴东春一行,依依扫了一眼,发觉还有一人躲在穿堂外的柱子处,从衣角可辨认出是裴宏。
也难怪,只有裴宏晓得她女子身份,故而偷偷踵迹到此处,充当了耳报神。
依依往后退了一步,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