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他最煎熬的日子,心中如同有口闸,万千潮水堵在其中,泄不下。
抬起袖,要去替她拭泪,那头突然传来淳安一声惊讶。
“这是什么?”
她从马车里钻出来,手里拧着一个羊皮袋,袋子开了一道小口,露出一些透明的类似羊肠一样的东西。她刚寻如月要水喝,无意中发觉此物,
宁晏闻声连忙将泪水一拭,扭头看去,待看清她手中之物,脸色瞬间胀成熟透的果子,飞快扑过去将羊皮袋给夺过,往马车内一扔,“这不是什么,你弄错了...”
淳安公主见她如此诡异,越发疑惑,低头见车辕上还洒落两片,拧了起来,“什么玩意儿让你这般大惊失色。”百般好奇地打量。
燕翎和戚无忌同时看了过去,
燕翎看清那物的形状,再见宁晏窘得无地自容,瞬间了悟。戚无忌何等聪慧之人,看着呆头呆脑的淳安,差点黑了脸。
宁晏绝望地将脸上泪痕擦净,吐了一口浊气,低声道,“这是外商所赠,若不想要孩子,可以用此物....”
当时她还是一九品吏目,做男装打扮,那金发碧眼的男子塞了几袋给她,她回想先前夫妻二人的遭遇,就给带了回来,途中实在好奇是什么模样,不小心戳开瞄了一眼,不成想被淳安公主给逮着了。
淳安公主愣了一下,看向戚无忌,
站在五步开外的戚无忌愣是装作没听到,视线已投向远方。
淳安公主不知想起什么,先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低声与宁晏道,“我也要...”旋即又往马车里一钻,见宁晏的箱盒上方搁了好几袋,拧出两袋,往戚无忌怀里一扔,“收好了。”
戚无忌僵住,第一时间没有接住,东西顺着他衣摆掉落在地,他木了一下,无奈地弯腰将东西捡起,往袖兜里一收。
淳安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宁晏,凑过去在她耳边道,“妹妹,你可真行....”
宁晏百口莫辩,抚了抚鬓发,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必须得行......”
“果然是见了世面的人...”淳安公主捏了捏她鼓鼓的面颊,朝戚无忌努了努嘴,“戚驸马,咱们可以回去了....”
燕翎那个闷葫芦,来了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可见是嫌他们俩碍眼,淳安公主也不至于这么不识趣,与戚无忌一道上马先行离开。
马蹄声潇潇远去,两道视线撞在一处,宁晏红着脸提裙上了马车,人还没坐定,身后刮来一片凉风,紧接着他倾身过来,从后面搂住了她。
闻得那久违的清冽气息,宁晏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心一颤,刚拧起的茶盏被轻轻放下,在他怀里扭身,再次抬眸打量他,红着眼问,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瘦成这样?”
燕翎反而有几分不自在,挨着她坐下,双手将她罩在怀里,“我怕你不回来...”
宁晏闻言眼神微荡,盈盈的泪波如同滉动的湖水,心被他掰开揉碎了,捣成一团泥,黏糊糊的,无语凝噎。
半晌,气得锤了他一下,哽咽道,“没出息....”
燕翎轻声一笑,上上下下将她审视了遍,笑意慢慢从眼底褪去,带着灼灼的深沉,“谢谢你肯回来。”
他不会成为她的将就。他已想好,通州背靠京城,毗邻津口,内有大运河通往腹地,外有海港可通往东洋和南洋各地,宁晏离开泉州,依然可以在通州施展拳脚,他不会成为她的绊脚石,他只会做她的后盾。
宁晏听得这话,心口微微刺痛,害躁地推了推他,“别胡说,我嫁了你,怎么可能不回来?”
燕翎将她抱在怀里,几度想亲她,却又忍住。
宁晏眉梢掠过他翻滚的喉结,轻轻啄了啄他的唇,“你在这里等了我多久?”
燕翎没回她,而是掰开她掌心,瞥见一只极小的蓝色纸鹤,清隽的眉目总算染了笑,“这是给我的吗?”
“我也不告诉你。”
燕翎失笑,揉了揉她的发梢,空落的心被这道温婉而磅礴的眼神给填满。
薄暝如雾,燕国公府灯火通明,大门洞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争先恐后朝她望来,大半年过去了,再次回到这里恍若隔世,国公爷与徐氏带着阖家上下侯在厅堂,待要跨进去与两位行礼,却见厅堂前的廊庑摆上了香案和蜡烛,久侯的内监迈到最前,
“世子夫人宁氏听旨。”
燕家所有人来到庭院当中拜下,燕翎将宁晏送到最前,宁晏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内监,烛火缭绕,明黄的圣旨晃了她的眼,她根本没听清上头说了什么,只听得县君二字,那内监笑眯眯将圣旨递给她,她迟钝磕头谢恩,将圣旨接了过来。
她刚回府,还有些不适应,抱着圣旨立在厅堂不语,落在别人眼里便是宠辱不惊。
国公爷笑得粗狂又开怀,满面红光,“你可总算回来了。”
徐氏热情道,“孩子,舟车劳顿,什么别想,先回去好好歇着,明日再来容山堂请安。”
礼不可废,宁晏还是当众给二老行了跪礼,回到明熙堂,如霜和荣嬷嬷扑过来,搂着她哭了好久,一众下人又是收拾行装,又是备膳备水,好一通忙活,才安妥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