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一路听了原委, 脸色沉得跟墨水里拧出来似的,旁人不知底细,他是一清二白, 那王婧定是因为萧元朗拒婚,对宁晏心生妒忌, 是以恶语中伤, 一想起自己温婉端庄的妻子, 成为别人眼中的妾室,他这会儿脑门跟有一团火在窜。
他总算明白当初戚无忌崩了乌木达一只眼的心情,这会儿他得亲自割了王婧的舌头不可。
王婧倚仗的是什么?是王家的权势。
燕翎怒到了极致,脸上反而挂着一丝很诡异的笑, 就连熟悉他的戚无忌都瘆得慌,燕翎在承天门下止了步,从胸前掏出一折子递给他, “无忌,你先去御书房, 我随后就到。”
扔下这话,他迎着午后炽热的风团往都察院方向疾驰。
戚无忌捏着折子, 看着燕翎绯红的背影, 就仿佛看见一头游走在理智边缘的兽,他蓦地轻笑一声, 旋即脸色收起,沉着脸大步朝御书房方向去。
从承天门到午门直至奉天殿,一路都有侍卫盘查,论理戚无忌没有资格进御书房觐见, 但戚无忌在军中有一咨议参军之衔, 再加之他手握兵部的边关急递, 侍卫只得放行。
到了奉天殿,戚无忌先给守门的内侍塞了一锭银子,旋即让他去通报,内侍得了戚无忌指示,躬身在门口朝里禀道,“陛下,兵部来了边关急递,请求觐见。”
根本没有提戚无忌的名字。
皇帝本就被三位老臣哭得脑仁发胀,听了这声禀,便知来了帮手,兵部的急递,只能是燕翎,立即正色扬手,“快宣。”
片刻一道芝兰玉树的身影绕过屏风而来,只见戚无忌一袭五品青袍熊罴补子缓步入内,他双手加眉,呈着一兵部专用急递匣子在前,跪在正中,“臣戚无忌叩见陛下万安。”
皇帝第一眼没认出戚无忌,刚刚进来那一瞬间他眼前一亮,只觉这男子气度不俗,却又不像燕翎,正纳闷是谁,听到戚无忌自报家门,脸色急转直下,双眼跟窟窿似的盯着他,木了半晌,方道,“平身。”
戚无忌不卑不亢呈着折子越过三位大臣来到御前,低眉解释道,“臣恰在兵部对接新绘舆图一事,恰遇燕大人,燕大人内急,请臣将此递呈于御前。”
戚无忌来做什么,皇帝门儿清,至于什么燕翎内急,全是借口。
狡猾,跟少时一样狡猾。
皇帝板着脸朝吴奎看了一眼,吴奎接过急递奉给皇帝,戚无忌当即立在一侧,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人已经进来了,又与淳安有关,皇帝正也头疼着怎么处置这桩事,有戚无忌在,或许有些点子,勉强压下心头的嫌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赶戚无忌走。
皇帝翻开折子看了一眼,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装得脸色十分沉重,变得不耐烦,“汝三位之意,朕已明白,朕马上派人去查,倘若属实,朕立即发作淳安公主,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且回去,朕还有紧急军务要处置...”
三位大臣坐在底下的锦杌,相互交换了神色,都是在官场上混得老油条,知道皇帝这话是打发打发他们而已,左右二人目光齐齐注视着当中那人,此人正是南都礼部尚书萧昀,萧家数代公卿,在江南首屈一指,其女萧媛媛,乃萧昀老来女,自小抱在膝盖亲自教她习读,宠得无边,萧昀更是当世大儒,心高气傲,一张嘴皮子从来不饶人。
“陛下,什么边关急报不急报的,您就别糊弄老臣了,老臣当年跟随先帝爷整顿江南文物典章,什么场面没见过,您若信得过老臣,老臣兴许也能给您参谋参谋...”
一开口把先帝拿出来压皇帝,皇帝气笑了。
一旁的刑部尚书王执也适时接话,他的女儿被淳安当众羞辱,他最是恨极,
“陛下,您哪里还需要去查,此事朝野皆知,今日之事是淳安公主所为无疑...”
他话未说完,只见戚无忌冷冷嗤笑一声,“王大人亲自瞧见了吗?亲自看到淳安公主放马蜂咬你女儿了?”
王执被哽住,凉飕飕觑了戚无忌一眼,对戚无忌出现在此处十分莫名,“我虽没亲自瞧见,不过连月台的人都知晓。”
戚无忌再道,“知晓什么?人抓到了吗?就凭公主殿下当众扣了你女儿一脸酱汁,你就兀自揣测那马蜂窝也是公主所为,没有证据,你刑部尚书是靠着脚指头断案的吗?”
“没有证据,敢指正当朝公主,我看你这个刑部尚书也到头了!”戚无忌很不客气道。
皇帝撩眼看了下戚无忌,忽然觉得这小子也没那么碍眼。
“你.....”王执气得脸颊直抽,从锦杌拔身而起,指着戚无忌喝道,“戚无忌,你别胡搅蛮缠,这是人人皆知的事,还要什么证据,陛下不信,现在就把公主及她身边的内侍传过来,臣把人带去刑部,让三家下人相互指认不就完了。”
“说得很好。”戚无忌气定神闲接过话,“既然案情还没查清楚,谁给你胆子指正公主有罪,你们王家是要造反吗?”
“戚无忌,你少给我扣帽子!”王执气得大跳,他到底是刑部尚书,很快寻到戚无忌的漏洞,“好啊,你刚刚也承认淳安公主当众扣酱汁在我女儿脸上,此举难道就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