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凉气,半是吃惊半是看戏,就等着燕翎将人扔开,出乎意料,燕翎神色微醺,一动不动。
他看着那些晃来晃去的女子,眼神空洞无物,他在想,他是不是非宁晏不可,若哪一日二人分开,宁晏定能潇洒转嫁他人,他呢,心里眼里,可还容得下其他女子?
当中那位舞女眉间一点朱砂痣,凤眼狭长,眼尾贴着斜红,抬腕低眉间妩媚天成,他想起了宁晏,年前他从营州捎了件孔雀翎给她,她格外高兴,窝在他怀里唤了一声夫君,当时那笑眼狭长,十足像只小狐狸,她没有任何描妆,天生便是那般明艳,连眼尾那一抹酡红,也是被他折腾狠了,自然流露出来的美。
明明眼前花红柳绿,彩袖飘飘,他脑海里翻滚出一帧又一帧画面,源源不断的....全部都是她,原来那些不经意的片段与痕迹,早已深深刻在骨子里,挥之不去。
养尊处优二十余载,从来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如今却深深折戟在这场婚姻里。
燕翎忽然厌恶这一屋子脂粉气,掉头离开了包厢。
两日后,燕翎让云旭转告宁晏,他要离开京城,开始为期三月的边关巡防。
宁晏从云旭口中得到消息,默然坐了半晌。
燕翎这是有意避开她。
对于燕翎的离开,宁晏毫无招架之力,只能默不作声替他收拾行囊,吩咐云旭帮他捎去。
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躺在拔步床,幽幽睁开眼,时隔多日,枕巾依然残有他的气息,宁晏静静望着漆黑的角落,又慢慢阖上眼,如果人生一定要有颜色,孤单是她该有的本色。
她不怕。
冬去春来,这三月,宁晏也没闲着,她将燕家在京畿附近的庄子全部巡视一遍,今年账面之所以难看,是庄子上的进帐逐年递减,压根撑不住国公府的开销。
有些庄子问题出在庄头私下贪墨粮食收成,有的庄子是分租不均,还有些庄子田地浪费严重,没有因地制宜,但所有庄子无一例外积极性不强。
宁晏了解过,以前国公府与这些庄头约定,收固定数额的租子,收成好的年头,佃户与庄头有的挣,佃户们积极性也高,这两年收成越来越差,庄头没得盈余,自然不乐意操持庄子上的事,庄子收益一落千丈。
宁晏首先带着一批人去各处庄子,因地制宜,该种果蔬种果蔬,该种麦子种麦子,革除弊病,撤换人手,软硬皆施,将庄子上人手整肃一番,余下又定下了新的分红方式,田亩与山头均分产到户,进行四六分成,主家收六分,余下四分全部归佃户,这下大大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不仅如此,原先每个庄子都有一个庄头,此人几乎一手遮天,宁晏将一人的权利分化到底下两人或三人身上,有人管林子,有人管农田,每人单独像国公府报账,杜绝私下勾结欺瞒主家的弊端。
国公府在江南还有一片桑田,原先农户种植桑树,所织丝绸布料全部供国公府使用,多余的才转卖集市,宁晏查看过,织品质量一般,国公府女眷嫌弃不想用,回头要么堆在库房吃灰,要么低价卖出,桑田庄几乎是亏本的。宁晏差遣云旭去了一趟江南,决定扩大桑田种植范围,并召集佃户里的女工制丝,得到的丝织品就地卖出,所得营收归于公中。
整顿庄子的效果怕是得下半年才能体现出来,上半年开支怎么办,一面收紧开销,一面将存银拿去燕翎名下的钱庄利滚利,宁晏少不得徇私,让钱庄让渡一些分红高的单子给国公府。
里里外外盘算一番,再预估下庄子的收成,缺口大约只剩八//九千两银子。
转眼到了四月底,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如霜将箱笼里的夏衫全部收拾出来,让宁晏挑选,宁晏习惯了旧衣裳,穿着舒适,大部分留下,余下一些不爱穿的好衣裳便赏了人,上回春娇帮了她的忙,宁晏记着,便让秀灵送几身没穿过的衣裳给她姐姐。
片刻,如月带着四五名丫鬟抱来一堆布料,
“主子,奴婢今日与陈管家和云旭清点世子库房,发现这一批好料子,您别老穿旧衣裳,做一些新裙子穿吧。”
宁晏正在翻看明宴楼的账册,堪堪扫了一眼,其中有颜色鲜艳的缂丝,妆花缎,云罗销纱,软烟罗一类,更多的则是适合男子穿的深色杭稠面料。
宁晏神情闪过一丝恍惚,“世子该要回来了吧,给他做几身新裳。”
这三月来,宁晏根据天气冷暖时不时捎衣物去边关,也会将寻来的药膏蚊香送去军营,燕翎除了托云旭转达安虞,再无多余的话。
四月二十六日午后,燕翎比预定期限晚回来几日,这一路从东北营州疾驰回京,途经金山时,前来迎接他的云旭告诉他,
“今日是金山寺的浴佛节,夫人与淳安公主正在金山寺拜佛呢。”
燕翎勒紧马缰停在官道的岔路口,往西便是一条入城的主道,往东南有一条林道通往金山寺。
漆黑的眸子闪过一刹那的混沌,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近乡情怯。
他停顿片刻,掉转马头朝金山寺的方向驰骋而去,云旭看着他剑鞘般的身影,长长吁了一口气,立夹马肚追了过去。
初夏的金山寺,绿荫满地,繁花似锦,炽热的阳光从茂密的树丛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