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右搀起她,如霜问道,“姑娘,您还真要应了二少奶奶?”
宁晏神色淡漠道,“好人歹人都是人,端看怎么用。”
下午申时,前头传来话,淳安公主派人送了东西来,宁晏搭着如霜的手,赶忙去前院,片刻在正厅见到一面善的公公,正是延庆宫管事牌子韩公公的干儿子,宁晏与他见过数回,都是熟悉的。
小公公将一紫檀锦盒递给她,
“给少夫人请安,昨个儿陛下赏了公主几盒东珠,公主留下一盒金珠,还有一盒粉珠并一盒紫珠都让奴婢给您送来。”
宁晏闻言心头撼动,淳安但凡有好东西都要记着她,新年赐了一对翡翠手镯,一对珊瑚叮当镯,都是罕见的好东西,统共三盒东珠,就给了她两盒,宁晏受之有愧,“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小公公笑道,“殿下喜欢金珠,晓得您喜欢粉珠,自然就将粉珠给了您,至于那盒紫珠,您自个儿留着镶嵌用又或赠人都是可以的。”
“殿下赏的我岂能赠人,当然是自己留着慢慢用。”她舍不得糟蹋淳安的心意。
许管家悄悄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小公公不肯收,“少夫人折煞奴婢,若被公主晓得还不打奴婢的板子。”
许管家这阵子帮着燕翎管着前院外事,也学了几手本事,被宁晏瞧了一眼,很麻溜地就把银子塞进对方的袖筒中,前脚许管家送小公公出门,宁晏后脚带着如霜出了厅堂。
斜阳从西边树梢投下一束光,正落在峡口的廊庑处,一道清峻的身影矗立在光影中。
数日不见,他眉目越发深邃,瞳仁格外漆黑,哪怕立在光芒里,依然有瘆人的寒色溢出来,眼锋更是不寒而栗,像一抹薄薄的锋刃,冷冽又逼人。
这样的他,像极了初见时,不,比初见时更令人不敢靠近。
燕翎目光却凝在她胸前挂着的那串青金十八子,视线几度想上挪却迟迟不动。
也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些不敢瞧她。就仿佛那是个深渊,陷进去,怕出不来。
宁晏松开如霜的手,慢慢拖着脚步行了过来。
燕翎极是敏锐,一眼注意到了她受伤的腿,眼睁睁看着那精巧的绣花鞋一点点挪到他跟前,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那日她滑了一跤受的伤,所以她怕他发现,愣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硬生生忍着痛走了那么远,才致肿了三日下不了地。
心口那股酸涩又窜了上来。
他微微眯起眼,再回想那日的事,犹然跟做梦似的。
宁晏来到他跟前,如常捏着绣帕朝他屈了屈膝,柔声道,“世子回来了...”
燕翎眸色倏忽变得浑浊,艰难地滚动了下嗓音,半晌闷了一声“嗯”。
宁晏慢慢露出浅浅的笑,嗓音也跟着放得很轻,“那,晚上在府上用膳吗?”
燕翎深深闭了闭眼,回想自己的决定,这会儿躲着又算怎么回事,缓缓抬起眸,对上她明净又柔和的目光,四目相对,宁晏不躲不闪,燕翎也凝着她不动,声线冷淡,甚至带着几分倦怠,“好....”
宁晏由衷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显现出来,“那我去给您备膳。”她又用回了敬语。
燕翎心里跟被针扎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脸色越发寒,什么都没说,先一步从斜廊去了书房。
宁晏也不在意,慢吞吞挪去后院,唤来晴儿,给了她几个菜式让她准备。
乌金西垂,暮色氤氲,酉时末,十来样菜肴全部上了桌,宁晏吩咐如霜去请燕翎。
半刻钟后,燕翎换了一身玄色的袍子来了明熙堂,五彩缤纷的光芒落在他玄色的衣摆,泻下斑驳幻影。
燕翎有多少身衣裳宁晏是有数的,他已六日不曾来明熙堂,依着他换衣裳的速度,书房备用的衣裳该是不够了,这几日也不见云卓来后院拿。
迎着他进了西次间,一道坐在八仙桌旁,两个人看着丰盛的晚膳,一时谁也没做声。
宁晏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冷峻清正,哪怕坐着,那一身被边关风霜晕养出来的峥嵘气度,丝毫不减。
她起身替他布菜,才舀了一勺藕丁搁在他面前,却听得他嗓音冷淡,“不必了,你坐着吃。”
宁晏也没有坚持,两个人默不作声用膳,燕翎几乎只夹了面前几样,没有伸手的意思,宁晏朝荣嬷嬷使了个眼色,荣嬷嬷便稍稍调换了下菜盘,燕翎银筷顿了下,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宁晏吃了一小碗饭,就坐在一旁等着燕翎,赶在他落筷的档口,忽然开了口,
“世子,您还记得先前答应我的一桩事?”
担心他吃完便要走,抢着机会说正事。
燕翎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加之被这件事压在心口,脑子里早是一片混沌,“何事?”语调没有半分起伏。
宁晏也不意外,只是提起来面颊犹存几分躁意,嗓音也含着迟疑,“除夕那晚...我提过要料理二房三房的账目,您答应要帮我的...”
燕翎听得“除夕”二字,幽深的眸缓缓眯起,一道寒芒一闪而逝。
那一晚他与她抵死缠绵,半夜方休。她是在那等情况下与他提起分家的事,他那时心里眼里都是她,都没在意她说什么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