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她又哪有吃饭的胃口?最后也只喝了几口粥填肚子,别的一概没碰。
吃完在房中静坐到正午,门外又有了响动,她立刻起身,等房门打开一看,是个穿着布衣,戴着黑纱帷帽的人。
这人身量很长,却弯着腰,拄着一副木柺,刘风送他进来,他朝刘风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刘风便说道:“大人,我守在门外。”
说完,刘风在外关上门,他拄杖进来。
薛宜宁立刻问:“你就是关大人?”
看不见他黑纱后的容颜,薛宜宁在记忆里搜寻大越几位老臣,也想不起与他形似之人。
他一直不肯露出面目,她之前猜测他可能是大越朝廷重臣,与她见过,所以不愿暴露身份,现在看,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没见过。
关大人似乎身体不好,拿帕子咳了两声,坐了下来。
问她:“夫人想见我?”
薛宜宁看着他道:“大人手下之人所说的,联通乌桓伏击骆晋云,领乌桓军攻入凉州,是大人的计策么?”
老人默然一会儿,回道:“是。”
薛宜宁问:“这计策,是南越朝廷许可的?皇帝许可的?”
老人说道:“自然。”说完,补充道:“或许,裴隽也是知道的。”
“可他一定是反对的,他才与大周皇帝和谈完!”薛宜宁立刻道。
和谈,难道不是要先将乌桓赶走再说么?怎能转身就与乌桓私通?
老人反问:“夫人这样认为?”
薛宜宁肯定道:“当然,他永远不会赞同这样的事。”
老人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那本琴谱,是裴隽知道夫人在凉州,托我转赠的,夫人可还喜欢?”
薛宜失声道:“是他……”
她忙问:“他还好吗?现在是不是已经平安到福州了?”
老人点头:“夫人放心,他一切都好。”
薛宜宁有些想哭,但意识到眼前处境,将眼泪强行忍住了。
老人缓声道:“我也知,勾结外敌会陷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会成千万罪人。但活到至今,我才知许多事是天意,比如大越覆灭,比如许多人死,许多人分离,若要改变,便是逆天而为。人力何其渺小,如何逆天而为呢?
“南越朝廷支撑至今,不过是因外敌未平,等乌桓退兵那一日,便是南越朝廷被剿灭那一日。夫人,裴隽曾同我说,他所努力的,所求的,不过是南柯一梦,这一生也不可能求得。而眼下,这南柯一梦也有了一线希望。”
薛宜宁心中痛楚,但想到外面的凉州城,又马上道:“可那也不能用半壁江山的人陪葬。我和他又何尝不渺小?怎能为了我们在一起,就让凉州失陷?那我们这一辈子,还如何过得安稳?”
老人再次陷入沉默,薛宜宁突然有一种感觉,其实这关大人心里也是挣扎的、煎熬的。
他没有刘小杏和刘风那么坚定,他并不想放乌桓入境而实现南越的崛起。
这让她燃起了一丝希望,劝说道:“大人,前线战士,也曾是大越子民,他们是为抵御外敌而战,若是知道最终死于自己人手上,心中该如何作想?”
老人问:“夫人是想救骆大将军一命是不是?或者,其实夫人与骆大将军夫妻三载,伉俪情深,此时并不想再怀念前尘往事,不管是曾经的大越,还是曾经的恋人,我们所提议的,带夫人去福州,不过是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薛宜宁知道,他在用她和裴隽的感情来质问她。
曾经她是想为大越朝廷殉国的,想和裴隽私奔的,而现在,她在替大周说话。
但想到凉州,她很快就冷静下来,说道:“骆晋云是守卫国土的将军,是我夫君,我自然想救他。不管我怀不怀念前尘往事,至少我不想乌桓军入境。若大人觉得我不认同大人的计策就是忘记了大越,忘记了裴隽,那就当我忘了吧,我宁愿和骆晋云一起死在西境,也不会和你们一起回福州。”
许久,老人说:“夫人的想法,我明白了。”
话未完,他剧烈咳嗽起来,弯着腰几乎要连心肺都咳出来。
薛宜宁想问他为何咳得这么严重,但想起他竟能谋划这样的计策,终究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便没多过问。
他待咳嗽停歇下来,便扶着拐杖起身,一步步走向房门。
到房门后,他又问:“无奈将夫人囚困在此,心中惭愧,夫人若有什么想要的,或是饭菜不合胃口,可与我说。”
听见这话,薛宜宁心中一动,话到嘴边,却又谨慎地忍住,回道:“多谢先生,没有。”
老人出去了。
待到中午,刘风再送来饭菜时,薛宜宁将饭菜看了一眼,仍是不吃,似乎是看不上这些菜。
刘风劝道:“夫人已经两顿都没怎么吃了,这样下去,会饿坏身子。”
薛宜宁回道:“若是我想吃城北如意鸭馆的酥皮鸭,你们能去买来么?”
刘风回说:“我去禀报关大人,若关大人同意就会买。”
薛宜宁心中紧张,她觉得那位关大人虽然没有苛待她,但并不代表他好糊弄。
他真会同意去外面卖吃食进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