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他还没意识到。这种断章取义完全瞎扯没有逻辑的哲理,本来不该在他的思维中享有一席之地的。
下了这个决定之后,仇衍反而冷静很多,他看向朱鹭,靠着一向面无表情的惯性,说出的话语竟然不沾染任何情绪:“她在哪?我要见她。”
朱鹭见仇衍情绪波动不大,很是满意——这意味着仇衍接受了这个交易,并且不打算讨价还价——因为事情简单又顺利,甚至朱鹭心中对万铱的好感又上涨几分。
朱鹭诚一就喜欢一努力立刻有结果的事情。
随手将凋谢枯萎在湖中的花藤改换成万铱的样子,对于Ap-2的无限定实在是大材小用。
他甚至见仇衍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反正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铜绿山上山泉流瀑极多,湿寒气息很重,如果只是一句“在悬崖边的瀑布下”,确实很难准确定位到尸首的位置。
朱鹭带着他来到一个不大的瀑布下,悬崖宽不过几米,就算是普通人,认准了礁石的位置,也未必不能直冲过去而毫发无伤。
瀑布下是一个浅绿色的湖,湖边长着繁盛的花丛。只要有东西从花边经过,带起一阵风,那些细小的花瓣就随风片片着水,花瓣落在水面上,刚刚沾湿,浮在水面上,那一瞬间,美丽、快乐、短暂。
朱鹭从湖中将她抱起。
她和无数花瓣一起被冲到了湖水的低洼处,又一起被纠结在水中的树藤拦住,卡在飘入森林的关口,没有真的进入暗无天日的密林中。
花瓣从枝头凋零掉落的一瞬间是鲜艳的,但是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已经有些发白,贴在她脸上、手上、身上,分不清楚了。
朱鹭并没有立刻将尸首给他,站在水中,还要讨价还价:“你同意我提到的交易吗?同意的话,她应该属于我。”
仇衍不喜欢他的语气。
好像路过牧民的草原时,不小心误杀了牧民的羊,谈好赔偿之后,便理所应当地认为“死掉的羊我有资格带走”。
但是仇衍已经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厌恶和恶心了。
可能是过去的三观“所有动物,包括人类,没什么不同”被他自己否定了。可能是别的什么。
他不去想了。
他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情。
仇衍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将那具潮湿凉滑的躯体接到怀里。
在手臂感受到沉甸甸触感的瞬间,腥甜、阴沉而凶猛的杀意中,竟然莫名其妙升腾起一股哑涩的满足感。
仇衍没来由得地想到曾经见过的场景。
他带着空白的记忆醒来的第一个晚上,曾经借宿在一个农家。也不算借宿,是那个好心的人家把他捡回去的,说这么大晚上一个人待在野外,会被野兽吃掉,就算没被吃掉,也会冻死的。
那个农家刚刚死了最小的儿子,孩子很小,只有一两岁。孩子的哥哥略大一点,也仅有五六岁,不明白自己的小弟为什么忽然不动了,但是很明白不可以让大人把小弟拿走,拿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所以那个哥哥把小弟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只刚来到家里的、很乖的小狗,背倚着门板呆坐。
仇衍那时不理解。
沉湎于已经逝去的东西,无异于刻舟求剑,绝不可能有结果的。
会者必离,生者必灭,这是人世间的常理。
其实现在仇衍依旧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痛恨与哀伤,他只听见铜绿山上人潮的嘈杂与热烈的欢呼越来越模糊,仿佛是山泉一样,远远地流泻出去。
他单手将冰冷的躯体靠向自己,随后满池的流水瞬间燃起烈焰。
过高的温度在刹那之间就将湿度不高的枯枝败叶焚毁,随着火光一起升起的是闪闪发光的灰烬。
天幕昼晦,云埃四合,火光如血舌,倏然朝朱鹭袭去。
仇衍的速度太快,攻击又太突然,霎时间将朱鹭拖入焰火之中。
朱鹭根本来不及发出声音,已经感觉到了焚烧的疼痛,不得已往湖中沉去。
霹雳雷霆已经追至水下,朱鹭在自己的声音被剥夺之前再次驱动无限定,强行止住对方汹涌的攻势。
“你刚刚明明答应了。”他怒视仇衍。
按照仇衍以往的好性子,他还会解释一句“我骗你的”。但是现在他连解释的时间都不想给了,一切都应该在烘炉沸汤之中化为纤悉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