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情绪,郑祥开始说道:“沈公子,本来我们依靠与倭奴的走私交易,已经能交上官府的矿税,还能有些余力去接济闽北矿场的炉丁弟兄。”
“可是在去年,朝廷复设了直省税课司局,再次加派了课钞税。除此之外,吾等矿场弟兄还需供亿内外官属,花费远过于公税。”
“要知道从正统十年开始,福建江浙一带便是天灾不断。如今再加上人祸,哪怕有着与倭奴走私贸易,依然无法填补上课税的窟窿,甚至还养大了内外官属贪墨的胃口。”
“半个月前,尤溪县巡检率领官兵到了矿场征收课税,可炉丁弟兄们实在拿不出来。于是乎尤溪巡检下令官军封闭坑治,不允许再次开采,并且还说要把来年课税翻倍。”
“走投无路之下,炉头蒋福成便与官军发生了冲突,打死了几个前来征税的衙役。”
听着郑祥的诉说,沈忆宸脸色可谓是阴沉无比。
去年在山东治水之时,他就已经知道朱祁镇在军费紧张的情况下,使了一记昏招各地复设直省税课司局,想要多收些税上来。
并且为了不被地方官府贪墨,他从京师外派诸多官员跟太监,担任税课司官。
京官外派,特别是这种掌控税收权力的京官与太监,几乎无一例外比地方官员贪墨的更狠更严重。并且为了伺候好他们,防止影响到吏部政绩考核,地方往往还会花费巨资款待,以求让外派京官满意。
钱从哪里来?自然是从百姓身上收刮民脂民膏。
广西瑶民、川贵苗民,便是最先一批起义动乱的势力。导致到目前为止,西南地区还在进行着大规模平叛战争,麓川政权开始死灰复燃。
明朝历史上东南起义的苗头,本来被沈忆宸利用倭奴的贸易顺差压制住了。
甚至沈忆宸还凭借着历史先知优势,提前嘱咐叶宗留等人屯粮防备天灾。对于华夏数千年来的底层民众而言,只要有一口饭吃能苟且活下去,他们便不会造反起义。
但如果朝廷连这点卑微的要求都满足不了,便会让统治者明白,什么叫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能说历史巨轮滚滚向前,很多时候不是人力可以阻止,沈忆宸已经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了最大可能稳定东南局势。
现在看来,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于事无补!
“仅仅是打死了几个衙役吗?”
沈忆宸反问了一句。
明朝官是官,吏是吏,前者属于士大夫统治阶层,后者地位没比农民高到哪里去。
如果只是打死几个衙役的话,沈忆宸还能凭借如今自己在朝中的权势跟影响力,想办法平息这场事端。
可如果涉及到官员士大夫,那这桩事情就很难善了。
对于中央政权来说,统治威严不容挑战!
听到沈忆宸的反问,郑祥没有立即回答,仅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看到这个动作,沈忆宸倒吸一口凉气。其实他从郑祥这副模样状态,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想着抱有一丝侥幸罢了。
“杀了多高品阶的官员?”
沈忆宸询问的无比直接,这副形象要是放在文武百官眼中,估计得大跌眼镜。
毕竟杀官犯上这种事情,对于沈忆宸来说不算什么新鲜事,诛王之举都
。干过,还有什么官员比得上这个?
“打死几个衙役后,尤溪县令亲率三百名官名,前往矿场准备对蒋炉头进行围捕,于是引发了数千炉丁的暴动反抗。”
说到这里的时候,郑祥便停了下来,盯着沈忆宸不敢再说下去。
“该不会三百官兵,全部死伤殆尽了吧?”
福建义乌本就是后世戚家军的主力兵源,戚大帅看中的便是他们勇猛跟彪悍。矿工、炉丁等等职业,非身强力壮者无法担任,加上有着缜密的组织划分,纪律性得到了充分保障。
简单点来说,这么一群人随便拉出来一支队伍,稍微训练下就是支合格的军队。
真要出现你死我活的局面,包括尤溪县令在内的三百名官兵,很难存活下来。
“嗯。”
郑祥艰难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如此慌张的原因。
以往福建矿工与官府发生摩擦,最多就是打伤或者打死个把衙役狗腿子,然后行凶者要么被庇护起来,要么选择跑路,终究把局势稳住在一个可控范围之内。
唯一一次下定决心购买铁器造反,还被沈忆宸给阴差阳错的阻止了下来。
可三百名官兵的伤亡,已经无异于一场小型战争的死伤,这种暴乱地方官府,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必然得禀告朝廷征调大军剿杀。
事件发生之后,叶宗留第一时间派郑祥前往京师,通知沈忆宸看能不能给出个化解方法。
福建矿工跟炉丁是一体的,如若蒋福成等人遭受到大军围剿,那么叶宗留等矿工定然不能袖手旁观,一场大战便呼之欲出!
另外一边福建布政司的动作同样不慢,参议竺渊联合兵马指挥佥事刘海,把几座大型矿场封锁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郑祥费劲千幸万苦,闯过了几道关卡,这才赶到了京师向沈忆宸报信。
唯恐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