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有了思绪,他只先说出一句,“玉奴,我并不想当‘杨国忠’。”
“……”
内殿里一时沉寂。
美人听到杨国忠的话,下意识先是一阵恍然。
并不想当‘杨国忠’……
阿兄这是什么意思?
顿了大概有几个呼吸。
终于,她像是恍惚意识到了什么,惊慌地往四周扫视一眼。
还好殿里的宫婢宦官早被打发了出去。
她浅浅松下口气,这才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向自己身前的阿兄。
“阿兄你疯了?!”她问。
但这时,杨国忠却反而不再闪躲,而是变得镇静下来。
他说,“我不是杨国忠,我是杨钊。”
这大唐很好。
他爱这盛世的繁华,也爱那余香袅袅的万家烟火。
可有那样的君王,这片土地又有什么让他好效忠的呢?
它连给玉奴一世平安喜乐都做不到。
“……”
大概,杨钊的灵魂里天然就带着离经叛道。
人人都追逐功名利禄的时候,他只希望有一处田宅,能装下自己和玉奴。
而当他发现,自己哪怕是往上爬、爬到了自己目前能爬到的最高处,却别说李隆基,便连一个安禄山他也制衡不了的时候,他脑海里瞬间产生的想法,便是打破那秩序,让它毁灭,然后再让其新生。
犯天下者,何必卯金刀?
他杨钊只有“金刀”也可以。
杨钊心中生起了前所未有过的野心。而他第一步想推倒的,便是那胆敢冒犯玉奴的、他的政敌,安禄山。
他想要安禄山手里的兵权。
毕竟自古以来,朝堂便有“拥兵自重”的一个说法。
而至于他要怎么把那兵权夺过来……
杨钊恍然笑了一下,用一种闲适的、淡然的语气对美人说道:“这事玉奴你就不用担心了,总之过两天,安禄山就再也没有机会来打扰你了。”
恍似他已经智珠在握。
可他说让她不要担心,她又怎么会真的不担心呢?
他要做的,是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大事啊……
杨钊离开以后,美人始终都是心神不宁的。
虽然君主强夺于她,她也恨过、怨过。
但她自小是在大唐的土地上成长的,她也爱着这个大唐,从没想过叫它山河破碎。
所以……难道真要叫阿兄将这天下搅乱吗?
美人心乱如麻。
最终,到底是舍不得这大唐的馥郁香烟、万种繁华,不忍叫这大唐的子民,都如她一般半生飘荡。
她沉下口气,也顾不得外面的宫人会再怎么传她,便在第二天让人去了大明宫的宣政殿外,偷偷等着安禄山下朝以后,把安禄山给带了过来。
因为有之前的事,李隆基虽说最后是相信了安禄山,但到底是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之后便很少再让安禄山进到后宫来了。
美人也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安禄山了。
这次再见到他,她一瞬间还有些恍然。想到以往他出格的举动,再触及他仍如往日一般、露骨灼灼的目光,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是避开了他的视线以后,才屏退了殿里两旁的宫人。
“……”
“娘娘。”
殿里空寂下来,安禄山率先开口。
他眉梢挑着一个愉悦的弧度,嘴角勾着野性十足的笑容。
仍旧同以往一样,用一种口无遮拦的、充满了侵占意味的语气,对美人问道:“许久未见,娘娘特意让人带微臣过来,是因为娘娘思念微臣了吗?”
霎时,美人脸上一烫,黛眉蹙起,心里升腾起一种羞恼的感觉。
“安大人自重,本宫是陛下的妃子。”
她第一次用了“本宫”这个自称,在安禄山面前强调自己眼前的身份。
但安禄山却只是扯着嘴角笑笑,没有说话。
美人知道,若安禄山当真在意自己的身份,那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来冒犯自己。
于是,也不想再和多他纠缠些什么。反正李隆基已经限制了他进宫的权力,他们已经没有了再多的交集。
美人便抛却了自己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只告诉了他,让他这两天要小心一些。
瞬间,安禄山的表情有些意味难明。
他的反应有些出乎美人的意料。就好像他压根不需要美人的提醒。
美人停顿一下,迷惑地问他,“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虽然她并不打算将阿兄意在天下的事说出来,毕竟那是要杀头的大罪,她绝不可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但安禄山他,表现得未免也太镇静了些……
“……”
“娘娘是在担心我吗?”
安禄山沉默许久,然后笑着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事实上,他一直在和杨国忠博弈。
他知道杨国忠找到了自己的把柄,要向李隆基告发自己意图叛君窃国,他也已经找到了应对之策。
只是……
他想知道,杨国忠他知道美人来向自己告密的事吗?
亦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