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启微微倾身,继续道:“其实当年太后选你作朕的太子妃,朕最初也是欢喜的。”
若不欢喜,他怎么可能撑着病躯,从病榻之上爬起来,陪她走过所有的礼节?
他眼瞧见这话一出,危吟眉睫毛若蝴蝶振翅般轻轻扇动,抬起眼睛凝望着他。
危吟眉从来不知道,谢启对她持着的是这样一份感情。
可他口上说喜爱她,伤害她的行为,他都照做不误,至今她心上还有他留下的斑驳伤痕。
他的喜爱到底算得了什么?
危吟眉只用目光平和地看向他:“陛下现在来与臣妾说这些有什么用?”
谢启淡声道:“有没有用朕说了算,先和朕一起用些膳再走吧。”
不等危吟眉拒绝,他已经唤了宦官进来布膳。
待用完后,危吟眉搁下了玉箸。
谢启注意到她唇边沾染上的一点糕点屑,顺手便拿起案几上的手帕,去擦拭她的唇角。
“陛下,摄政王到了——”一侧的公公出声提醒。
谢启并未听清,继续道:“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朕的话,把七叔忘了,朕也当那道废后的诏书不存在过,你依旧还是朕的发妻,百年之后与朕也是同穴的。”
声音不高不低,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
安公公又道:“摄政王来了。”
谢启这才听清,转首便见一道绯色的身影立在珠帘后,心下一惊,连忙收回手帕,站起来道:“七叔来了?朕都未曾听见通报声。”
谢灼从殿外走进来,阳光在他脚下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男人身躯高大修长,原本宽敞无比的大殿,因为他的到来,一下显得逼仄了起来。
少帝问:“七叔何时来的?”
谢灼道:“就刚刚陛下帮皇后擦拭唇角的时候。”
他这么说,便是连少帝那番“忘了七叔,朕依旧将你当做发妻”的话也听清了。
谢灼冷淡开口:“皇后先出去吧,孤与陛下有政务要谈。”
昨夜,少帝不过来给危吟眉送了几瓶药膏,他后来便那样对危吟眉,这会他更撞见了危吟眉与少帝亲昵的相处,危吟眉一想,眼皮便突突直跳。
危吟眉起身,经过他身边时,恰巧少帝转头与宦官交谈,危吟眉长袖之下的手,勾了一下他垂在腰际的手。
指尖细腻,力道轻柔如羽。
勾了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说:莫要将方才那一幕挂在心上。
谢灼清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危吟眉唇角小幅度轻翘,巧笑嫣然。
今日摄政王一身绯袍,着红色,更显身姿挺拔,芝兰玉树,只是面容依旧清冷如雪,和昨夜的他完全两个样。
危吟眉余光与他对视了一眼,便要离开,哪里料想到下一刻,谢灼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腕禁锢住。
男人的五指强硬地挤入她的指缝,扣着她的手腕,怎么也不肯放过。
二人衣袍之下的手,犹如水藻一般,交缠在一起,指尖相离又相触。
他们就这样在少帝面前,堂而皇之地十指相扣。
危吟眉心房咚咚作响,侧过脸去看少帝,见少帝就要转首看来,她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推他,反被握得更紧。
谢灼低下头来,明明神色那样清和,嗓音却沉得像在发狠:“去侧殿等我一同离开。”
下一刻,盘桓在她掌心上的力量猝然离去,危吟眉终于逃脱。
这一幕,被少帝恰好看到——
只瞧见,摄政王侧脸在皇后耳际薄唇开合,说了些什么,皇后白皙的珍珠耳环摇晃,面颊一点点涌起淡淡的绯红。
二人的袖摆交缠在一起,左右轻晃。
短短一瞬,令人浮想联翩。少帝定睛一瞧,危吟眉已经错身离去,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他的错觉。
再抬首,谢灼也已坐到椅上,手随意搭在椅边,道:“陛下好像很怕孤。”
谢启如何不怕,谢灼此人便是笑面虎,越是唇角含笑,越叫人心惊肉跳,每每如此,自己都不知有何好事要等着自己。
少帝手扣着茶盏边沿,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那边,危吟眉也已走出殿外。
院中春风徐徐吹来。她抬起袖摆,绣云纹的蓝色裙摆滑下,露出一截如霜雪般的皓腕。
腕口横着一道红痕,正是方才谢灼掐她时留下的。
他实在记仇,掐得极其用力。
危吟眉垂下了手腕,同一时刻,眼前也出现了一道女子的身影。
院子外,有龙撵停在了门口,上方的美人在宦官的侍卫下缓缓走下。正是叶婕妤。
她跨过门槛,朝院内走来,见到危吟眉,她面色淡淡,敷衍做了一个礼,便又往内殿去了。
危吟眉想起适才少帝的那番话。
他说对她既往不咎,可她如何能忘记少帝由着叶婕妤假孕争宠,污蔑到她害人小产的往事?
叶婕妤嚣张跋扈,所作所为都由少帝的授意。
危吟眉如今但凡动摇一下,都对不起她被禁足三月,犹如冷宫废后的待遇。
她立在廊下,与叶婕妤擦肩而过,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娘娘——”
危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