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黑川羽。

挚友在舞台上完成了盛大的演出, 如同展翼翱翔的无脚鸟，在难以忍耐的疲惫之后，独自在高台中选择了渴望的安息。他温柔的绿眸闪烁着他人死亡的光点, 没有溅上一点黏稠的血腥, 在无数玩家错愕消散的幕布下，似乎只是很平常的挥手告别。

在这次震惊全国的恶□□件发生后, 幕后黑手就将游戏无期限停服了，随着内测结束，五条悟与夏油杰发现那些玩家们在现实中没有死去, 只是陷入了重度的昏迷, 但他清楚记得自己听见黑川羽所说话语的那一刻，一只猩红眼瞳的乌鸦向他飞来, 尖锐的喙啄食掉他灵魂的内核，在一瞬间, 五条悟似乎看见了扭曲变幻的黑夜，无量空处所拥有的尽头，他鲜活的心脏由此停止了跳动，如果不是在最后领悟了反转术式，他一定会死。

这些玩家都只是普通人，又是为什么可以活下来呢？

这是一个关系着整个世界的谜团。五条悟用六眼眺望天空，但只能看见广袤的苍穹之上斑驳交杂的咒力, 世界并没有因为一个NPC的死去而改变, 五条悟却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变化已经笼罩在世界之上。他那时还没有那么多深思熟虑，在又一次被高层引爆了怒火后, 五条悟与夏油杰两个人清理了大半部分烂橘子, 然后开始培养咒术界新生的未来。

前路或许还会有很多阻碍, 但当时一腔怒意下所处理了烂橘子们, 实在是他这辈子所做最正确的几件事之一。也是因为这些，高层在绝对的武力下老老实实安静了很久，直到灰原和七海也顺利毕业。

某天夜里，五条悟又梦见了星浆体事件，但是这次他与夏油杰参与到了事件当中，伏黑甚尔杀死了他，他因此领悟了反转术式，然而天内理子还是死了。夏油杰因此而经历了最漫长沉默的苦夏，他们肆无忌惮的青春就这样被一点点磨平了棱角，夏油杰叛变，最后被他亲手所杀。

挚友的身躯被血染红了，他微微侧过首，那道被五条悟嘲笑过很多次的怪刘海微微垂下，也沾染了刺目的血色，夏油杰对他笑了起来，轻声道：“悟......”

雪轻轻飘落下来，当五条悟睁开眼睛，感觉到面颊上的冰凉，原来是昨夜毕业闹得太疯，裹着一身亮片就在床上睡着了。五条悟将虹色的亮片从眼睑下揭下来，上面斑斓梦幻的色彩下，映出他瑰丽的苍蓝色眼瞳。

神子所做的梦一定是有所预兆的，五条悟在成为老师之后常常会恍惚地想，或许羽真的改变了他们的青春，让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人都可以自由地活着。他还与夏油杰联系了远在意大利的沢田纲吉，在游戏停服后，他们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所有经历者仿佛都模糊了关于黑川羽的记忆，但是只有他们还记得那些久远而温暖的青春，游戏似乎也开始逐渐和现实进行融合，五条悟某日去横滨买杏仁软冰淇淋，看见了穿着沙色风衣的太宰治，他和织田作之助坐在咖喱店里，面前摆着两份红得如同在燃烧一般的咖喱饭。

但五条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在这梦幻的青春中，他与夏油杰唯二所承认的友人，只有黑川羽和沢田纲吉而已。

黑川羽总是沉默的，却是最重要的主心骨，他在高台死去之后，家也分崩离散，只留下了宛如梦一样美好不真切的记忆。

在停服的前一小时，他们沉默着打扫着家，夏油杰将那支椿花拿起来，开玩笑地询问能不能带到现实中去。

他们一起收拾了之前在客厅还没有看完的DVD，买来的还沾有露水的花卉，游戏房一叠叠的卡带，之前枕头大战没有扫干净的羽绒也从沙发下被扒拉出来，然后有被五条悟当做没看见一样又扫了回去。

那些存档他们都没有删去，冰箱里的食物也依然放在那里，很多东西改变了，但似乎又没有改变。仿佛他们晚上就会回来，重新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一起互相抢遥控器。

这些日子都已经逝去了，但也并没有逝去。

无数温柔的梦还在他们的心里温暖的燃烧着，五条悟与夏油杰一起在寝室在看电影的时候，总是会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他沉默而安静地坐在他们的身侧，黑雾从他的身躯中轻轻逸散，像是沼泽里走出来的孤单灵魂。

每到这时，他还有夏油杰就会对他露出笑容。

那道影子也不说话，只是一如既往沉静地注视着他们，冰凉的雾气遮住了他的脸，孤独而漂泊不定的幽灵是如此的安宁，于是他们将他簇拥般包围起来，影子就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形。

有些东西只要死去，就不会再回来了。骄傲的最强们深知这个道理，但是食堂有时正好会做梅子饭团，融入灵魂的琐碎记忆就会在此刻冒出来，就像海底细密升起的气泡一样，它们在阳光下反射出斑斓美丽的幻影，让人难以狠下心将之挥散。

时间逐渐这样过去了，他们还有沢田纲吉，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们不敢再看向身后，只是一味向前走。

但是五条悟还是会在某个夜晚不经意响起来黑川羽曾经对自己所做的约定。

黑川羽说：“一切并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