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此时此刻对身体的状况进行轻描淡写的回答, 他们一定不会相信的,太严重的话,会对自己投以过多的关心, 这种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就像是黑川羽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他们都切切实实对自己投入了真实的温暖。黑川羽铭记, 但无法回报。
黑川羽的身体情况在医生那边记录的应该和绝症没什么区别,他在谎话和实话中折中了一下, 给警校同学的回答是:“肾脏衰竭,但是对于药物的研究已经开始进行了,很快就会有希望的。”
肾脏衰竭, 一听就是无药可治的绝症,但是后面的话却给了人一种希望,黑川羽的话术一向是可以的, 但是他病床前的几个人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已经学会从黑川羽的话里面扣细节了, 之前黑川羽还说过类似于他最近在做身材管理, 所以吃饭比较少,他没有亲人, 但是有很多朋友这种投机取巧的话, 虽然黑川羽表面是非常沉静稳重的样子, 但其实身上却有着一种与世界割裂的非人感, 他的情绪波动值很低, 那些开玩笑还有吐槽, 更像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社交活动。
他对于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漠不关心,维持着疏离不失礼的距离感,只有在谈到目标什么的, 黑川羽才会有灵魂真切落在身躯内的实感, 笑容也变得真实了许多。
松田阵平双手撑在床沿上, 极具有压迫感地看着他:“你的信誉度都快掉完了。”
降谷零成功从黑川羽的话中寻找到关键点,像是揪打结的毛线团一样把线头抽出来,他皱着眉问:“是什么样的团队在研究,可以确保一定出结果吗?”
“是青山药业,他们对我的情况很关心,也已经把这种罕见的病症列入了研究课题,现在我使用的特效药就是他们研发的,很管用。”黑川羽解释了一下,他所说的内容比之前详细了很多,让其他人紧张的神色有所缓和。
诸伏景光不放心地追问道:“特效药是指暂时延缓,还是已经可以逐渐治愈?”
“算是逐渐治愈吧。”
“算是?”
萩原研二抽空看一下面板中黑川羽的心跳数据,这是他专门用积分兑换的功能,黑川羽之前的心脏频率已经无限趋近于一条直线,现在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起伏,变成让人安心的山峦,他们把黑川羽的每一句都掰碎成了很多份,像是当代福尔摩斯附体一样认真研究。
“......”黑川羽虽然常常用语言诱导,但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话可以有这么多引申含义,就像是作者自己来做阅读理解,结果发现彻底输给了他人的过渡解读。但是这并不能怪降谷零他们,只能说因为平时的黑川羽实在是留下了一种谜语人一样的形象。
黑川羽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没有算是。”
其他人这才勉勉强强满意了,黑川羽这次住院,作为朋友和班长的伊达航也陪同了整夜,娜塔莉贴心地送来了一些早饭,毕竟医院的食堂就像抽奖,谁也不知道是金卡还是白卡,降谷零只买了些粥配着,几个人都不至于在医院饿肚子。
黑川羽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仅仅是看着就让其他几个人心情沉重,朝夕相处的朋友原来身患绝症,这种电视剧一般的走向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到自己身边。但是生活永远只会比剧本更荒诞残酷,萩原研二吃着手里的饭团,娜塔莉的手艺很好,伊达航也真的很幸福,现在他们却失去了调侃的心情。生死的沟壑是无情的,没有人力可以超越,再有一腔信念也无济于事,让他们感到深深的挫败。
黑川羽在被医生认定无药可治后,除了输血输液外也无从下手开药,他坐在床上,刚醒来就能喝到热乎乎的米粥,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安宁吧,他一边喝着粥,终于有时间沉下心好好去想这次自己所做的梦了。
但是只要想起,就感到心脏撕裂般的痛楚,巨大的哀恸几乎让他无法呼吸,残破而沉默的黑影注视着他,黑川羽永远不会忘记那样的眼神,某种力量让他很快遗忘了亲人的脸,在这个瞬间他恨不得亲自碾碎自己的灵魂,掰开鲜红跳动的心脏,想要从中寻觅梦境中所见的面孔。黑川羽的表面还是完整的,像是灿烂在光明中行走,但灵魂早就在无尽的旅途中被折磨成了歇斯底里的困兽。
他面上闪过一抹极致的痛色,所有人从来没有在黑川羽的脸上看到过这么失态的表情,诸伏景光的声音变得很轻:“怎么了?羽。”
羽......
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黑川羽的脸上,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他微微垂下眼,黑色的发丝散落,一些碎发遮盖住他的神情,他们不约而同从黑川羽的身上看见了可怖的黑暗与阴郁,但这只停留了一瞬间,下一刻黑川羽就抬起头,脸色如往常般平静地说:“没事,突然想起了自己来警校的目标。”
骗人。
但是为了照顾黑川羽的情绪,萩原研二默契地顺着他的话说道:“我记得是要找警察朋友一起坐飞机去旅游?”
“没错。”
下一刻,黑川羽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他碧色的眼中流淌的仿佛不再是温柔的湖水,而是准备挣脱匣子而出的黑泥:“我过几天想去种花走走,有人愿意陪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