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丁双鹤一丈水退了八尺,暗自腹诽,怀疑胡慕仙在诓骗他,如此没节气,其人根本就不是华山宗的门人。一清道人也是人精,见胡慕仙气定神闲,出尘之姿,立于一旁袖手旁观,自然不会主动挑衅,只拣守城的兵将下手,杀了个痛快。
叛军很快攻上城头,闻擒虎见大势已去,暴跳如雷,朝丁双鹤怒目而视,喝道:“丁掌门,你们的义师在哪里?你们就是这样勤王的?”他人虽桀骜,却也知晓分寸,只冲着丁双鹤发火,没有半点带到胡慕仙。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吸风饮露、长生不老的仙人,闻擒虎喜好结交游方术士,酒酣耳热之余,听他们说起仙城修道人,为之咋舌,拔根汗毛都比腰粗,动动手指满门挺尸,哪个得罪得起!
丁双鹤做惯了掌门,闻言闷闷一气,但胡慕仙不愿出手,他如何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只得长叹一声,偃旗息鼓,招呼一干武林豪杰匆匆退去。闻擒虎夹枪夹棒说了几句,见他屁都没放一个,灰溜溜脚底抹油,哪还不知机,二话不说,弃了龙城守军,追着丁双鹤一同逃亡,一点都不见外。
兵败如山倒,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赵荥便攻下北都龙城,遣使驰报节度使大人,请赵鞠入城主持大局。赵鞠在龙城脚下损兵折将,马匹又为火药所惊,不慎坠鞍,左臂青肿了一大块,不甚灵便。听得信使飞马来报,他呆了半晌,自觉面上无光,本不打算去往龙城,但为心腹所劝,不可滋生了嫌隙,当下命中军拔营,领了文武当先进驻龙城,论功行赏,与赵荥合力演了一出叔侄融融,其利断金的戏码。
消息传到京师,闻达呆了半晌,拖着沉重的脚步,将噩耗告知储君,梁治平霍地站起身,茶碗落地砸得粉碎,东都北都双双沦陷,犹如螃蟹的两只大钳,将京师牢牢夹住,胡人不曾打到过天京城下,难倒这一次要据城死守吗?
叛军势大,兵将久经沙场,非胡人可比,京师岌岌可危,一些心怀叵测之徒竭力怂恿储君避往扬州,现在走还来得及,一旦兵临城下,悔之晚矣。梁治平将目光投向闻达,这些时日坐镇京师,赶鸭子上架,他也有了几分人主气象,喜怒不形于色,沉声道:“闻大人觉得该如何是好?”
千斤重担压在肩头,闻达犹豫良久,吞吞吐吐道:“殿下,邗军业已北上,却迟迟没有出现,邓去疾在等,等殿下弃京城而去,之前辛苦尽皆白费……”
梁治平若有所思,道:“这样说来,只要我一日不离京师,哪怕天京城落入叛军之手,邓去疾也只会袖手旁观?”
闻达苦笑道:“恐怕是这样的。”
“他想要什么?”
闻达看了储君一眼,欲言又止。邓去疾想要什么?他是淮王梁治中的左臂右膀,他要辅佐淮王登基称帝,打下铁桶江山,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邓去疾按兵不动,就是要等天京城在储君手里沦陷,再经淮王之手夺回来,如此明显的事,谁都不愿说破而已。
梁治平声音转冷,幽幽道:“我那二弟不甘寂寞,这也就罢了,邓去疾挟兵自重,置大梁国安危不顾,其心可诛!”
闻达心头一跳,皇子争位,乃是祸乱的根源,稍有不慎,国运悬于一线,但这是天子家事,他也不敢多言,忙岔开话题道:“殿下,天京城中粮草可支撑三载,但人心撑不了三载,若叛军围城,外援迟迟不至,最多一年光景,便无人可守。”
天京城是大城,耳目众多,人情各异,上下齐心坚守一年是安慰储君的话,在闻达看来,气可鼓不可泄,天子避难,京师被围,本身就是沉重的打击,一旦士气衰落,人心不稳,连半载都未必守得住。
储君梁治平皱起眉头,背负双手,在殿中来回踱步,很快下定了决心,道:“京师不会再我手里沦陷的,叛军若要进城,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意已决,与天京共存亡。”
闻达老泪纵横,哽咽道:“殿下……这又是何苦……”
梁治平道:“邓老将军病亡,守城之事就全靠你了,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闻达犹豫良久,掏心窝道:“既然殿下下定决心,老臣也不多劝,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邗军离开江都大营,邓去疾一意孤行,即便陛下旨意,也未必理睬,不过他终是大梁国的臣子,断不敢兴兵作乱,淮王也不至冒天下之大不韪,陛下要守京城,宜请仙城及早援手,一举破敌,震慑邪佞之辈。”
梁治平微微颔首,心道:“父皇得华山宗支持,才稳坐帝位,这些年献与仙城的供奉,华山宗额外多得一成,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左静虚若不想将这一成供奉拱手让人,就须辅佐我登基称帝。”他身为天子储君,自然知晓仙城的隐秘,左道一十三宗之首“轩辕派”亦有意染指大梁国帝位更替,他们选中了淮王梁治中,若非有修道人在背后支持,他的那个好兄弟又何至于羽翼丰满,手眼通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战事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钱知微的大军并没有顺利拿下潼关,一来因为张道猷屡败屡战,痛定思痛,豁出性命死守潼关,二来常山郡和平原郡反水,切断了钱知微的归路,大军腹背受敌,不得已先回师解除后患。
魏博、成德联军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