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疾老了很多,老眼昏花,萎靡不振,脸上多了好几处寿斑,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打瞌睡,脑袋如小鸡啄米。一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女子推着他迎上前来,见过厉轼,叫了声“师祖”,却是周轲的大徒弟安莲花。
夏荇感到一阵心酸,他抢上前数步,单膝跪地,注视老父良久,轻声叫道:“爹爹……孩儿不孝……”
夏去疾鼻息沉重,缓缓睁开眼来,目光落在二儿脸上,姜到底是老的辣,他一眼看破个中玄虚,稀疏的眉毛微微一皱,叹气道:“你这是何苦来着,身外虚名,理他作甚!”
夏荇涩然道:“终不能任由爹爹落入人手,受人摆布,折了一世英名!”他将视线挪向不远处一个修道人,头戴冲天冠,身披阴阳氅,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
却听厉轼在身后说道:“少帮主既然见到了老帮主,也该拿定主意了吧?”
夏荇问道:“道长如何称呼?可是来自仙城?”
那道人两眼一翻,懒得搭理一介凡夫,厉轼有意试压,敦促他下定决心,道:“少帮主法眼无差,这位道长是仙城法相宗的蒲道人,贵帮一清道人不知从哪里学来几手粗浅得法术,班门弄斧,吃了点苦头,好在性命无虞……”
夏荇心头一紧,旋即变得拔凉,机会只有一次,老父一旦落入对方手中,就再也抢不回来。他旋即拿定了主意,退后三步,朝夏去疾低下头来,半身前倾,右手紧紧握住刀柄,鬓角瞬息多了几缕银丝。
厉轼摇了摇头,夏荇终究不死心,说什么都要搏一把,也罢,且让他尽力施展,迎头扑灭所有希望,才能将其彻底降服。他抬起双眼,看了蒲道人一眼,蒲道人懒洋洋摊开右掌,煞气滚滚而出,化作恶蛟之相,从背后冉冉腾起,森然盯着夏荇,张开血盆大口。
夏去疾摇摇头,喃喃自语道:“没有用的……”夏荇心如铁石,使出浑身力气,“铮”一声嗡鸣,从百辟鬼头刀中拔出一柄利剑,戾气冲天,剑光一闪,从夏去疾头颈急掠而过,一剑枭首,尸身旋即化作飞灰。
藏于鬼头刀中,正是羊护留下的毒龙剑!
夏荇亲手斩杀生父,永绝后患,双眸蒙上一层血红,身躯拔高三尺,衣衫尽裂,肌肉黝黑似铁,纵声尖啸,状若厉鬼。蒲道人“咦”了一声,打点起精神,身后恶蛟凌空扑下,夏荇双手持定毒龙剑,暗暗叫一声“如意子,休要误我!”奋力一剑斩出,周身精元摇动,瞬息被夺去三成,一道精魂从剑中飞去,化作毒龙之形,头生双角,遍体鳞甲,脸上三对狭眼,凶光毕露,一头扎入恶蛟体内。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烟尘四起,恶蛟法相四分五裂,煞气被毒龙吞噬小半,蒲道人心痛不已,催动煞气凝结法相,与毒龙小心缠斗。厉轼看在眼中,心中打了个咯噔,当年郭传鳞持这毒龙剑,逼出他的根脚,不得不杀了几个徒弟灭口,仓皇逃窜。如今毒龙再度现形,蒲道人又远不及沧岭虎妖封使君,会不会重演那日的败局?不对!夏荇若有把握,又何必一剑枭首,以子弑父!
厉轼心中有底,将安莲花唤来,命她前去安抚同门,切莫擅自靠近,以免为妖术所伤。安莲花对师祖言听计从,答应一声,迈开两条粗长腿,匆匆离去。厉轼瞥了潘行舟一眼,见他目瞪口呆,咽了口唾沫,似乎后怕不已,当下出言道:“那毒龙自有蒲道人降服,潘帮主既然恰逢其会,何不趁机将夏荇拿下?”
潘行舟苦笑道:“厉掌门高估潘某了……”
厉轼道:“没有高估,潘掌门一身功夫独步江湖,有厉某压阵,只管放手施为!”
潘行舟心知华山派掌门貌似温文儒雅,实则寡闻薄情,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得拔出短剑猱身上前,落足片尘不惊,悄无声息从后掩杀。妖气灌体,夏荇耳聪目明,早察觉异样,霍地转过身,冲着潘行舟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尖利的牙齿。
潘行舟咬紧牙关,全力催动东海尸烢功,身影飘忽不定,忽前忽后,使一招“星落长河”,剑尖爆出无数寒芒。夏荇不避不闪,挺起毒龙剑直撞向他怀中,后发先至,剑光如虹,要以命换命,潘行舟急忙变招,倏忽绕到他身后,双足使个千斤坠,身躯仰靠地面,偃伏蛇行,一剑刺向他下阴。
夏荇猛地扭转头,冲着他大吼一声,犹如晴空起了个霹雳,潘行舟耳畔“嗡嗡”作响,头昏眼花,剑法为之一滞。夏荇及时圈转毒龙剑,只一格,力气大得异乎寻常,潘行舟只觉虎口一麻,旋即裂开一道深深血痕,短剑脱手飞出,消失在九霄云外。
夏荇猛地探出左手,五指指尖探出一截利爪,正待坏其性命,电光石火一刹,太岳神剑从旁刺出,只取他胁下要害。爪尖从潘行舟胸口划过,衣衫破碎,皮开肉绽,留下三道血淋淋的伤口,夏荇顺势一把抓住剑锋,手背长出无数黑毛,用力一拗,欲将太岳神剑生生拗断。
厉轼暗暗催动元阴之气,神剑削铁如泥,只一绞,夏荇五根手指齐根断落,断掌处冒出无数黑气,瞬息回复原状。厉轼心思缜密,早看出对方断指重生,耗费大量元气,脸上挤出深深浅浅的皱纹,满头黑发大半花白。
人怎可与妖魔斗!潘行舟得厉轼援手,侥幸逃过一劫,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