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连心,母子亦同心,看到契染的第一眼,阴酆王就确认唯一的爱子不复存于世,深切的悲哀从心底涌起,转瞬变作愤怒的潮水,将身心彻底淹没。罪魁祸首当真是昊天与北冥吗?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不重要,眼前之人占据了爱子的躯壳,胆大妄为,那就永远忍受她怒火的煎熬吧!
“血玉滴水佩”砰然破碎,阴酆王张开血气神域扑向契染,天地骤然静止,下一刻无数血丝如蛛网蔓延,虚空片片剥落,然而令她大感诧异的是,契染手捻一朵莲花,大放毫光,于神域中自成一界,竟完好无损。
契染哂笑道:“阴酆王,你若真身降临,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区区一道投影,也敢如此嚣张?”他五指一紧将莲花捏灭,反手按下,法则之线编制因缘,张开涅槃佛国,以法则对抗法则,侵蚀血气,层层向前推进。
阴酆王全力施为,极尽神域变化之能事,但正如对方所言,她只是一道投影,能引动的法则之力殊为有限,强弱悬殊,只僵持数息,便败下阵来,毫无悬念可言。梵音在耳畔悠悠响起,一声近,一声远,阴酆王满腔怒火化为乌有,身躯为佛光刷过,由实转虚,湮灭于无形。
莫澜目睹这一切,茫然不知所措,失了寄托之物,她心中空空落落,契染魂飞魄散,阴酆王一溃千里,强敌在前,她又该何以自处?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伤怀,悲哀,愤懑,不甘,种种心绪糅杂在一起,她红了双眼,颤抖得像风中芦苇。
法则之力席卷而至,如恶龙探爪,将她轻轻攫取,身心遭受的冲击是如此猛烈,莫澜脑中轰然巨响,旋即失去了意识。
她做了一个绮丽的梦,说不清是噩梦还是美梦。那时她还年轻,容姿姣好,性情却如烈马,恰值孤身一人行走于山林,与契染狭路相逢。四目相投,莫澜看穿对方眼中的欲望,顿时心生厌恶,契染果然按捺不住冲动,上前邀斗,欲将她掳去肆意妄为,莫澜嗤之以鼻,鼓荡血气迎头痛击,大开
大合,拳拳着肉。
然而这一次与记忆全不相符,她的拳头落在对方身上,犹如挠痒,契染轻易便将她制服,反拧胳膊,于光天化日之下,粗暴地撕去衣物,骑在她身上驾驭驰骋。莫澜匍匐在地,拼命挣扎,却只激起对方的兽欲,承受更多的屈辱和痛苦。
不该是这样,莫澜清楚地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她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契染一脚踢在铁板上,被她打得惨不忍睹,肉身几近于崩散,拼尽全力才从她铁拳下逃生,从此念兹在兹,奇耻大辱铭刻于心。挫折令人成长,他痛定思痛,一反常态,憋着劲打熬血气,修为突飞猛进,信心满满再度找上莫澜,多撑了半个时辰,仍被打得满地找牙,跳入天渊河逃生。
之后的数百年中,契染如被鞭打的陀螺,丝毫未有松懈,然则数度邀战,始终被莫澜压得死死,翻不了身,所谓“大打大伤,小打小伤”,吃足了拳头苦头。天长日久,莫澜隐约知晓他与转轮王阴酆王的关系,虽然有些不合心意,放眼深渊,契染也勉强配得上她,她默默接受了阴酆王的属意,但内心深处却始终忘不了一个身影,陈聃的身影。
那是很久以前,上一轮血战临近尾声,东方日出之地,参天巨桑之下,陈聃目射金芒,雄霸天下,一声断喝,海涛倒卷,露出千里海岸,振臂抡起一根大铁锥,击破一员镇将。莫澜心潮澎湃,惊为天人,从那时起,她就暗暗下定决心,须得委身这等人物!
她崇拜强者。
记忆中的现实层层淡去,变成一个遥远的梦,梦成为现实,她蓦地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赤身裸体伏在兽皮上,遍体狼藉,浑身无力。她转过头,看到梦中蹂躏自己的人躺在身旁,一伸手就能扪及,双眸渊深似海,璀璨如星。
她低低呻吟道:“混蛋……”
契染抓住她的肩膀,老鹰捉小鸡般将她拖到怀中,兀自不知餍足,莫澜双手撑在他胸口,翻身骑在他腰间
,咬着嘴唇道:“不成,我要在上面!”
胡天胡地了许久,莫澜精疲力尽,沉沉睡去,睡得安稳而踏实。待到醒来时,早已不见契染的身影,身旁多了一叠干净衣物,气味清爽,令人忘忧。懒洋洋躺了片刻,慢吞吞爬起身,穿戴整齐,里里外外甚是合体,粗糙的衣料摩擦着肌肤,神清气爽,莫澜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既然反抗不了,那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举目四顾,四下里空无长物,乏善可陈,莫澜走出洞府,立于山崖之上,寒风夹杂着雾气扑面而来,湿漉漉拂在脸上,精神顿为之一振。极目俯瞰,风屏谷从沉睡中醒来,喧哗与骚动仿似涟漪,层层向外扩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忙碌的人群中,莫澜忽然望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曾经神威凛凛,豪情万丈,如今看来却有几分落寞,与记忆中判若两人。
那是昊天麾下大将陈聃,这么多年形貌未曾改变,契染对她为所欲为时,他也在风屏谷中,并且相距不远。莫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下意识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此一时彼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不是当年怀春少女,陈聃也不是当年的血战英豪。
当她忍不住抬起头时,陈聃早已消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