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胡若云听得热血奔涌,强制翻建房子!指定建材供应商!指定建筑商!否则就扒人家房子、发卖人家宅基地!
这不就是典型的面子工程、政绩工程?这种胡作为、乱作为,还不如不作为!
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领导干部?还有这样的事情?
胡若云问三姨:“你们为什么不去县里反映情况?”
小姨夫一声长叹:“咱家的人都是大字都不识几个,县城都没有去过,去找谁说啊?再说了,就算是找到人了,人家都是当官的,凭什么会听你的?”
当下胡若云也没有说什么,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爬起来饭也没吃就去找镇上的同班同学四宝,在四宝那里,不但二姨的说法得到验证,甚至还拿到一份镇里油印的内容和小姨说的情况差不多的“通知”,上面盖着高桥镇政府鲜红的大印。
好在四宝家住在胡同里,没有邻街的房子,这次商业街改造涉及不到他家。
正在胡若云和四宝两个人站在那里说话的时候,四宝一扒拉胡若云:“看,镇里’综治办‘的又到二牛家催了!”
二牛也是胡若云这一届的同学,是三班的,也认识,只是没有很深的交往。
胡若云看过去,只见七八个穿着花格子上衣、喇叭裤,戴墨镜、嘴里斜叼着烟卷、手里甩着军用皮带的人气势汹汹地来到胡同口的二牛家门前。
四宝悄悄告诉胡若云,这些人都是街面上的小混混、二流子,这次被镇上召集起来,组织成了一个什么“综合治理办公室商业街改造工作队”,领头的外号叫“长毛”,这个所谓的“工作队”就挂在“综治办”名下,配合这次“商业街”的改造,主要手段就是恐吓、催逼临街铺户早点拆、建。
二牛的爸爸出来了,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上来就拿出一包“邙山炮”(前面说过,是当时两毛钱一包的黑色烟卷,以便宜、劲大闻名,深得农村烟民的喜欢),赔着笑脸给那些人散烟。
那些人斜着眼睛,看都没有看他手里的烟。领头的长毛拿手里的皮带拍拍二牛爸爸的肩膀:“老头,想好了没有,你们家房子啥时候拆?”
二牛爸爸低垂下眼帘,弯下腰:“爷们,你们看我这穷家薄业的,家里的女人还长年有病,是个药罐子……拆了我真的就盖不起来了!”
长毛“扑”的一声吐出来嘴里香烟的过滤嘴,甩了一下头上的长发:“那我们管不了,反正是上面有政策,到时候拆不了我们就替你拆了!你也不用盖了!你可要想好了!”
二牛的爸爸作揖:“别呀爷们,那样的话我们这一家子就没法过了!”
正说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哭嚎着从院里出来:“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们呐?”
但话还没说完,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出来的是二牛的妈妈,常年有病,这一段时间“工作队”的人几乎天天过来催逼着要么抓紧拆房子再盖,要么就是赶紧搬家滚蛋。连吓带气,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刚听说“工作队”又来了,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和这些混子理论,可话还没有说完就晕了过去。
胡若云和四宝连忙跑过去,上前帮着二牛把他妈抬到家里。
长毛他们走了,临走时还在二牛的爸爸身上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说啥都不行,到时候你要是不拆就试试!”
在农村,宅基地理论上都是集体的,但也是每家每户一辈子一辈子使用并传下来的,高桥镇这种强制改造无异于霸占人家产、巧取豪夺。
下午,胡若云又拉上二牛和四宝,三个人来到位于南街上的一个门窗都没有按上的新房子里,这里就是镇上指定的建材供应商、承建商联络点。
房子里摆了两张破桌子,左边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二十多岁,体重足有一百八十斤,身高却不到一米六,眼睛小的只有一条缝的大胖子。
右边一张桌子后面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这老头子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两鬓斑白,头顶中间光秃秃的,像个小球场,鼻梁上架着一副又黄又小的破旧眼镜,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坐在那里要是不动,跟具僵尸差不多。
大胖子上身穿了件大红褂子,跷着一个二郎腿,嘴里叼着根“大前门”吞云吐雾。看从外面进来三个半大孩子,不耐烦地挥手:“去外边玩去!”
二牛按胡若云交代的,怯怯地问:“俺爹让俺问一下咱们那砖几分钱一块?”
胖子“扑”地一口吐掉烟屁股:“几分?哪有你说的那个价?一毛钱一块!”
胡若云说:“不都是八分钱一块吗?”
胖子不屑地撇一眼:“甭说那么多,咱们这儿就这一个价?要多少?”
二牛嗫嚅:“俺爹说……”
旁边的老头眼眉立了起来:“你爹说?你爹说了能算数、能管用?别这个那个的,去回家让你爹来,报一下需要多少砖?多少石灰、大砂?先交定金再说!
一共盖几间?一间先预交180块钱的工价,我这儿才能给你放线、打地基!”
胡若云问过三姨,他那五间大房子才用了800块钱的工价,一块砖也才7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