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一桌,酒瓶子打开,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都满上,女人和孩子们另开一桌。
往年,胡若云都是和弟弟、妹妹、表弟、表妹在一起,今年,升入高中的他也添列到了男人的那一桌。
过年嘛,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元宵节放烟花,上了年纪,又有点酒意上头的姥爷谝起了“古”(故事,传说的意思):
1945年日本侵略者战败投降,但老蒋又悍然发动了内战,1946年,国民党四十七师一二五旅三七四团占了咱县东南王伍寨、曹起营、孔村、黄庄等村庄,筑了强固工事。黄庄团部驻地寨墙近旁是强固的鹿岩,再靠外是丈多深的壕沟,第三道木板,第四道丈多宽的水沟。
12月22日夜10时,我军百门大小炮惊天动地地响起来,炮弹在蒋军阵地上开花,30分钟光景,勇士们已从东南角、西北角冲破工事登上了寨墙,把蒋军驱逐到村东北角。
12时蒋军三七四团团长陈筱文以下官兵800多人全作了俘虏。
老辈人讲,“打黄庄”时我军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牺牲的我军战士被后方群众赶着大车一车一车的运送回来,很多人等不到亲人的认领,被草草就地掩埋,1992年老庙、万古等地兴修水利,有些村河道里还曾挖出一些骸骨。
一些伤员被运送到附近村子大队部的空房子里,因为治疗无效死在这里,很多年之后,总有人说一到夜里,这些无人的房子里总会传出痛楚的呻吟和呼号,还有人说看到过窗棂里伸出过惨白的手掌。
很长时间一到夜里就没有人敢从那儿经过。
在咱们村东地,有一眼不知道什么年代挖出来的水井,这口井生产队的时候还存在,它不像一般的机井井口很小,而是直径足有好几米,看起来很是瘆人。老辈人讲,这眼井也是当年惨烈战争的见证者:曾被敌人填入很多尸体!
农历正月十五晚上要放烟花,而正月十六也是闺女回娘家串亲戚的日子,解放后很多年,咱们东面村子的人总是在正月十六向咱们村去串亲戚的人询问:你们村东头谁家那么有钱,昨天的烟花放到半夜都没有停,太好看了,都是没有见过的。
而咱们村的人总是被问的不知道是咋回事,都是一个村里的,没有听说谁家放了半夜烟花啊?
后来,有老人讲,放烟花的地方就是二队田里的那口井的位置……
也许是牺牲的战士庆祝胜利,也许是牺牲在他乡的战士思念家乡……这种传说直到后来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随着这口井被填埋才渐渐被一些人忘记。
……
长辈们推杯换盏之间,胡若云总觉得小姨夫张铁山的脸上不是那么舒展。
算上胡若云和姥爷,六个男人一瓶白酒下肚,又开下一瓶时小姨却非要上男人这一桌敬酒,往年可没这阵势这作派啊?
胡若云暗忖,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小姨一圈酒倒完,终于张口了:借钱!
小姨家在镇上有五间“外生里熟”(墙面外层是砖,里面衬的是土坯)的五间房子。
两间自家用来开了个杂货店,另三间租给了一个裁缝、一个新开的蛋糕房,这两年,随着街上新房子越盖越多,自己家那房子越来越显得老旧。
墙皮脱落、地面泛潮,天花板上有的地方还在下雨天的时候漏水。
自家开商店用着凑合还成,另两家租户都提出了退租,退租也就意味着损失收入、影响家庭gdp,痛定思痛,两口子商量着决定把五间旧房全部扒掉,一下子起五间青砖到顶的新房。
这样的房子盖下来需要差不多两万块钱!
这些年三姨和姨夫也有些积蓄,姨夫的老爹又给拿出来一部分,可加到一块还不到一万五,小姨就又想起了娘家门里的亲戚们。
两张桌上的大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姥爷作为代表,狠狠抽了一口旱烟袋子,问出了大家关心的话题:“你们那房子是该翻修了……你们这钱还有多大的缺口?”
小姨快人快语:“爹,你拿1500,我哥、两个姐夫哥一家帮1000就差不多了……”
虽然这两年粮食产量上来了,农民们的收入也有了些起色,可小姨说的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借钱还得拘着人必须要借多少?
就是再亲的亲人也不能这样开牙啊?何况现在姐姐、哥哥也都是一家子人的生活,纵然姐姐、哥哥血浓于水,你也得考虑一下嫂子和姐夫的意见和感受吧?
这种霸王硬上弓、牛不喝水强按头的做法总是让人反感。
胡若云后来无意中听到爹娘吵架,平时不大发脾气的老爹少见地和老娘红了脸,而且毫不相让:“你说三妞(指三姨)是啥人哪?上回借的500块钱这都几年了还没有还,这回一张嘴就是再借1000块,人家都该她的、欠她的?谁家都不是开银行的,钱多的没地儿放……”
老娘声音也是很高:“那咋办呐,老二(指二姨)和他姥爷都给她了,咱要是别扭着不给,她还不恼咱!”
老爹大恼:“给给给,反正咱也就存了不到两千块,咱们家日子不过了,你都给她拿去算了!”
两天后,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