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八年春。
孙太后薨天,谥号孝灵懿宪慈仁庄烈齐天配圣章皇后。
嗯,朱祁玉拟定的。
别看谥号一长串,关键看前面两个字,后面那一堆文字都可以省略,省略后就是孝灵皇后,这就有意思了。
孝,是赞誉她侍奉太皇太后张氏一片赤忱。
但傻子都知道,孙太后是没办法。
太皇太后张氏何等强势。
这个孝字给孙太后,其实也算是一种讽刺了。
而灵这个字……
纯属朱祁玉发泄个人情绪了。
恶谥!
但大明天下的百姓,九成没读书,什么谥号代表什么意义,都是两眼一抹黑,他们只知道当今陛下仁厚,罢朝七日又全国守灵。
孙太后这个嫡母死得很风光。
罢朝七日后的第一个大朝会,朱祁玉又发下圣旨。
先办了御史张渊勾连内廷的罪。
一撸到底,革职充军。
又诏曰荣王朱见潾于孝灵皇后发丧期间,肆意调戏宫女,大肆酒肉,有违人伦孝道,不知先祖江山之不易,谪贬为郡王,迁居凤阳种菜,知错方返。
这圣旨在朝堂大臣眼中,就一句话:不要脸。
荣王才多大?
和太子朱见济一般岁数,你说他吃肉我们信了,你说他喝酒,还调戏宫女?
猪都不信。
知错方返?
返个锤子,基本上一辈子种菜了。
但没办法,这事有据可查,锦衣卫确实在朱见潾的房间里搜出了酒肉,负责侍候荣王的宫女,又真的有一个被人玩弄,且言之凿凿是荣王朱见潾。
大家能怎么办?
遵旨呗。
至于其中的猫腻嘛,没过几天,那个被玩弄的宫女就人间蒸发了,也不知道是被杀了灭口,还是给了一笔钱打发回老家了。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们心目中仁厚的朱祁玉像变了个人一样。
又出了一记狠招!
郑王朱瞻埈上表,说孙太后驾崩,朱家子孙理应为之戴孝,然越靖王朱瞻墉无子除国,望陛下怜之,择一宗室子弟过继之,以表其后人对孙太后的孝心。
宗正寺卿出列附议。
朱祁玉便说理应如此。
这是家事。
朱祁玉根本没询问朝臣,直接说如今京畿宗室子弟中,就那么几个,且大多年幼,朕体恤越靖王,便让沂王朱见深过继其膝下为孙,承其越国。
这话一出,奉天殿顿时炸开了锅。
陛下这是图穷匕见了!
明显是要把上皇的子嗣一个一个的解决掉,先是朱见潾,接着是沂王朱见深,等过段日子,上皇的儿子都得回凤阳种菜。
这是确保太子的唯一且合法性。
关键你这个操作太无耻了,越靖王朱瞻墉都死多少年了,你给过继个孙子去?
有人反对。
吏部尚书王直,自恃资格,站出来吧啦吧啦了一大堆,朱见济听得心烦意乱,然后卢忠就出列了,说审办石亨动乱桉中,礼部侍郎杨善曾至王尚书府邸拜访,王尚书你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现在又想让沂王干涉宗室事务,其心何在?
佥都御史张鹏立即出来弹劾。
朱祁玉一见,哟嚯,这能忍?
不过给了王直一个面子,没发作,旁敲侧击了一下,说老尚书德高望重,杨善作为晚辈去拜访也是出于尊重,可要注意辨别忠奸,莫要晚节不保。
吏部另一个尚书王翱一看这架势,哟嚯,老子独大吏部的机会来了,但他作为读书人,不好落井下石坏了名声,给他的好友工部尚书江渊使了个眼色。
江渊也不含湖,立即出列支持将朱见深过继给越靖王朱瞻墉为孙。
此事就此尘埃落定。
朱见深改封越王,暂居京畿,戴孝守灵三年。
被点了一下的王直吓了个够呛。
……
……
南薰坊,最偏僻的角落里,有个宅院。
主翁陈汝言。
兵部郎中,正五品官员。
大朝会下朝后,陈汝言匆匆找到兵部尚书于谦,说有事告假,回到南薰坊,立即对院子里的壮仆低声耳语几句,旋即那仆人去了厢房,片刻后跟着陈汝言来到书房,打开一扇假门,进入地下室。
室内气息浑浊,烛光昏沉。
一应物事俱全。
床榻上,一个年轻人似乎还在宿醉中,听见响动,睁开眼见是陈汝言来了,又眯上眼,“陈郎中今日不点卯应班么?”
陈汝言隔着桌子坐下,面无表情,“今天陛下下了两个旨意。”
朱祁玉两父子手段狠戾,先是设局引诱叔祖叛乱,平息叛乱后,再以此事为引子,对孙太后下手,但却留着上皇。
显然不是心慈手软。
一定是利用上皇来当诱饵,彻底肃清朝堂的异己。
石后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件事从谋划到现在,基本上都是太子在操作,可他只有九岁,凭什么能做到算无遗策。
几乎所有事都在他算计中,太诡异了。
生而知之者有这么可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