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名唤慧娘,亦是书香宦门之家,精于书画,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市卖之物。
凡这屏上所绣之花卉,皆彷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折枝花卉,故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本来非一味浓艳匠工可比。
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或歌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字迹。
她不仗此技获利,所以天下虽知,得者甚少,凡世宦富贵之家,无此物者甚多,开始有人称作慧绣,感觉唐突,后便称作慧纹。
偏这慧娘命夭,十八岁便死了,如今竟不能再得一件的了。
莺儿听完,说道:“原来如此,这一件东西,怕不是几百两银子。”
碧痕冷笑一声。
莺儿心头火气,忍不住道:“难道一副东西,还有上千两不成?”
“咱们薛家也见过贡物,几百工匠做的,也就千多两银子,她一个人做的,能有多贵?”
秋纹轻声道:“咱们府中尚且只有两三件,两件已经进呈宫中,如今只有这副璎珞。”
“物以稀为贵,现在一副这样的,怕是几万两都拿不下来,皆是有价无市,孤本真迹,谁会卖?”
莺儿顿时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还不服气,说道:“便即如此,那只是慧娘厉害,和晴雯什么关系?”
秋纹叹道:“晴雯那丫头,可不是一般人。”
“她有天赋,又得了不知谁的针线传承的。”
“她为什么留着长指甲?那是用来噼丝界线的。”
“顶级的丝织品,不仅要顶级的技艺,还要通晓诗词书画,古玩藏品,才能绣出好东西。”
“咱们宝二爷不喜读书文玩,怡红院里面那些山水人物,翎毛花卉,集锦博古,万福万寿,各种花样,名手凋镂,五彩销金嵌宝,五色纱湖就,彩绫轻覆,满墙满壁,琴、剑、悬瓶、桌屏,这些东西,你猜是给谁赏玩的?”
“本来晴雯小时不太识字,初时刺绣颇为生涩,但自姑苏回来后,竟然学起诗词字画来,刺绣技艺突飞勐进,如今作出的东西,玉京罕有。”
“其数件刺绣,已被呈到宫中,你知道贵人们怎么说?”
莺儿摇摇头。
“比之慧纹,已差不太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甚至有贵人说,这些刺绣,将来未必不会被人称晴纹。”
秋纹叹道:“晴雯的刺绣已可为藏品,要是卖到外面,少说几百上千两银子,可惜宝二爷不识货,从来不问这些事。”
“公侯府间,往来送礼,此类藏物最佳,她可是咱们荣府的门脸。”
“这几年里,她自己赚下的银子,怕是比这个园子的丫鬟的私房加起来都多。”
碧痕在一旁冷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在老太太眼里,晴雯就是座金山。”
“她这姨娘位置,可不是他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那双手。”
“人家是奴才不假,可凭这手艺,未必比姨娘差了,所以人家心气高,也是正常。”
“士农工商,工可是排在商前面的。”
莺儿听了,脸色阴晴不定,强笑道;“姐姐先坐,我出去走走。”
见莺儿出去,秋纹对碧痕道:“你何苦惹她来,用商人讽刺于她,她是个记仇的,以后你可要仔细了。”
碧痕冷笑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样子,跑到这里,还想反客为主。”
“这莺儿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明明见识连咱们婆子都不如,偏生要装小姐,还思量着作姨娘,她也配!”
“还炫耀会打结子,真真笑死个人!”
秋纹道:“我倒小看你了,你原也有份心,你和她费心说了晴雯底细,是怕她对晴雯做出什么事情来吧?”
碧痕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咱确实是不要脸,偷偷勾引二爷,只为谋个前程,这咱也认了。”
“但咱们这群家生的,行事也是看脸面的,自有一份傲气。”
“可这王家薛家,女儿教养不行,带来的奴婢更是贪酷,搞得府里乌烟瘴气,咱们这些年看在眼里,都明白得很。”
“你看那太太陪房周瑞家的,夫妻俩专管着收租,庄头和宁府黑山庄差着一百多里,收成还不到黑山庄一半,怕是中间一大半都进了王家口袋。”
秋纹面色一变,低喝道:“你怎么扯到太太身上去了,不要命了!”
碧痕这才住口不言,愤愤道:“落毛凤凰不如鸡,咱俩一时湖涂,被发配到这里来受腌臜气!”
秋纹忍不住笑道:“你这话倒是跟宝二爷学的像。”
碧痕唉了一声,“我是真有点后悔,还不如当初老实点,何必作妖,强似在这里给人当枪。”
“莺儿问晴雯事情,我起初想让她闹个事出来,出个大丑才好。”
“但莺儿这人是个做妖弄狂的,只怕真会搞出人命,我才警醒于她。”
“咱是想抢个姨娘位置,各凭本事就是,还不至于到了害人性命的地步。”
秋纹默然。
她们只是想要个归宿,但是这府里有些人,是真的想要别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