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黑如泼墨,一轮弯月在云间孤零零地挂着,但并不影响悬浮列车如同编织蛛网般不知疲倦地在拥挤的高楼间穿梭。
而春夜的周围尤其热闹,顶层的一场爆炸导致今夜楼中的客人们被迫中止狂欢早早离场。
客人们醉醺醺三两作伴走出大楼时没有任何心理阴影,只是有些扫兴,遗憾春夜没能炸成一朵烟花带着他们去天上爽一把。
街上出现大量安保员彻夜四处排查,63区难得比往常安静了许多。
而关醒却再一次从梦中被手环震醒。
掀开沉重的眼皮,习惯性地点开光幕看了一眼,不出意料全部是编号生命“红月”发来的质问和“橘猫”发来的一些没有意义的话,关醒没有理会。
扫了眼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距离进入亡灵梦境只剩半个小时,关醒索性不再尝试入睡,打开床头灯再一次翻看那本泛黄破旧的日记本。
日记本很薄,不知被谁撕掉了近一半的纸张,成功地把与日记本主人身份信息相关的部分全部毁去。
只留下细碎扎手的残页,记录着许诚对于具有情感能力的仿生人和人类全身机械义体改造的设计,其中也包括了近几年被帝国议会叫停的外置大脑项目。
当初江家就是靠着这本日记发家,建立了诺克公司,新锐的生物科学与机械完美契合的前沿设计令他们超越了一众机械义体制造公司。
江家趁势迅速扎根发展壮大,仅用了短短二十年便跻身名流,稳稳站在了金字塔的顶端。
可惜关醒想看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被撕掉的另一部分,她只是想在死之前看看有关她父母的故事。
这些墨香散尽的文字也许能带她去看看他们曾经是什么样的人,这是她在得知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多时唯一能想起来的愿望。
也许也会有那么一两句话,是与她相关。
除此之外,类似于遗嘱之类,她并没有去留只字片语,对于自己的遗产处置也没有任何想法,反正本来也没有多少,关于亲朋好友,那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
从关醒拥有记忆开始,她就是孤儿院里最不受欢迎的小孩,所有人似乎都以欺负她为荣。
而那些对所有孩子都慈眉善目、温言教导的大人们,却全部都对她的哭泣视而不见。
在小孩子其实还弄不清楚“杂种”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的年纪,却能清楚地分辨出大人们眼中的恶意,有样学样地把这个词安在她身上。
把沙子撒进她本就比别人少一半的营养液,或是趁她睡着时把蜘蛛放在她的头发里、耳朵上,这些是他们用来打发无聊时光时最喜欢的游戏。
小小只的关醒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有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偷偷跑出孤儿院,找到了书中所说惩恶扬善、维护秩序的安保局,撩开袖子,问他们为什么她身上永远有触目惊心的伤痕,问她能不能去别的地方住。
安保员问她:“这些都是小孩子打的吗?是不是你先动的手?是不是你不懂事惹人讨厌?”
最后她被孤儿院的老师领了回去,关进了用来惩罚坏坏孩子的小黑屋。
关醒产生了愤怒的情绪,也许她是坏孩子,她在畏惧与愤怒中想要报复所有让她畏惧与愤怒的人,这种情绪像是一颗种子,难以抑制地生长成参天大树。
她再也不会流眼泪了,眼泪会让别人拿出去当做炫耀的谈资,并变本加厉。
因为从小缺乏营养,她的身高是孤儿院同龄人里最低的,因为从小不断的受伤,她的很多处骨头在断裂后没有长好,一些关节会在雨天隐隐作痛。
但没关系,她在一次次的跌倒中学会了格斗,学会了迅捷有力地反抗,不知不觉便整个孤儿院里就很少有人能打得过她了。
后来即便面对一群人,她也能游刃有余地脱身。
她忍不住开始欣赏这些人讨厌她却又杀不死她的样子,甚至那些曾经她不敢反抗的大人也被她捉弄报复。
可惜好景不长。
一些孩子在12、13岁时觉醒了异能,她却没有,异能的力量普通人难以对抗。
她久违地再一次倒在了血泊里,她想自己应该会死在这。
这一次她突然发现自己对死亡没有丝毫畏惧,甚至十分平静坦然。
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意义,笑和哭没有意义,求生也没有意义,连死亡也没有意义。
但她希望自己流了满地的血能燃烧起来,最好把整个世界都烧了。
这一瞬间,她的血居然真的燃起了蓝色火焰。
人们发现,除她以外的所有在场的孩子都变成了没有意识不能动的植物人。
被带走研究时,她荒芜的内心世界里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儿时种下的愤怒之树上萦绕,对她说:“关醒,活下去。”
“你是谁?”
“风信族族长,你的外婆。”
从这一天开始,她竟然能够在心中和相隔千里的亲人对话了,外婆和族人在城墙之外的土地上好好地活着。
可惜后来的发展和她想象中的并不太一样。
关醒合上了日记本,抬起胳膊,手腕微微一摆,把它投进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