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玄黄带着两位徒弟回了山上。
这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他的苍老,脸上的皱纹聚成褶子,牙也掉了两颗,上了年纪之后吃东西都成了问题,清瘦了不少,甚至连骨头都秃了出来。
走路也是慢吞吞的,上山的时候,走的也慢,全是商陆跟常山搀扶着上来的。
不过进门看到陈先生的那一刻,玄黄脸上的苦涩顿时便荡然无存,转而为满脸笑意。
“陈先生,您来了。”
陈长生望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常山将山下买来的蜜饯点心都端上了桌子,这些都是师父挑了好久才买下的,都不便宜。
另有几两好茶,一并给先生泡上了。
玄黄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都先去吧,师父我跟先生好好聊聊。”
常山带着师弟师妹去忙别的事去了。
后院的凉亭里只剩下了陈长生跟玄黄。
陈长生抿了一口茶水,问道:“怎么少了个人?”
“先生走的第二年,玄参便下山去了。”
玄黄喘了口气,说道:“他志在红尘江湖,便随它去了。”
陈长生说道:“他身上江湖气重,在这山上待不住的,下山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玄黄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当初玄参下山的时候便也没有拦着,只是告诉他说,若是哪一天想回来,观中定然有他一间屋住,一碗饭吃。
“其实玄黄心这两年心中一直有件事放不下,想请教一下先生。”
“你问便是了。”
“玄参下山的事让贫道想了许多,贫道当初其实是想他们一直留在山上,贫道深知,这只是我的一己私欲,但近些年来,贫道却越发认为外面的天地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而非是留在这观里埋没了他们。”
玄黄叹了口气,说道:“但是……”
“时也命也,贫道这两年越发感觉无力,恐怕是要大限将至了,又恐他们三人无一人愿意留在观中,断了香火传承,所以,一直没提这件事。”
陈长生心中明了,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三人,都想走吗?”
玄参摇头叹道:“不知。”
陈长生直起身来,说道:“陈某以为,常山定是想下山去的,但若是商陆跟紫苏也想下山,他定会选择留在观中。”
玄参闭目斟酌了起来,呢喃一句:“无量天尊……”
陈长生思索了一下,说道:“你认为最好的结果是怎样的?”
“最好的结果……”
玄参想了一下,但一想却又心乱如麻,清修这么多年,他很少这样心乱过,但碰上这件事时,他却乱作了一团。
有时候他还真的很羡慕师父能活这么多年,若是他还能再活几年的话,也不至于这般难以抉择。
“常山心软,若他留下来,你心不愿;商陆若留,你又觉得对他不公,紫苏一介女儿身,你又怕她难以挑起重担,选来选去,都不如意。”
先生一语说中了他的心思。
玄黄抬头说道:“玄黄修了一辈子的道,却在这般小事之上举棋不定,实在可笑。”
陈长生说道:“说白了只是你心肠软,下不去手罢了,你啊你……”
玄黄无奈一笑,说道:“先生也知晓我是这性子。”
陈长生摇了摇头,说道:“依我看,其实你也不必这般担忧,有人下山,终会有人上山,你也不必担心流云观的香火会断送在你手上。”
玄黄顿了一下,“先生的意思是……”
陈长生笑了一下,说道:“就算他们全都下山去了,多年以后,或许还会回到这里。”
玄黄听后有些迟疑,“先生此言当真?”
陈长生说道:“陈某也不是什么事都说的准,但若是真的没人回来的话,大不了另外再找个传人就是了,这点小忙,陈某还是帮的上的。”
“怎敢劳烦先生……”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
“不是,贫道……”
陈长生摆手道:“那便这么定了吧,你也别再多想了,留下些日子,倒不如好好享受一翻,外事烦忧,莫入心绪。”
玄黄顿在原地,迟迟说不出话来。
陈长生笑道:“满意否?”
玄黄起身,竟是当即跪下。
双膝磕在那凉亭之中,额头叩地,恭敬一拜。
陈长生这次却没有去拦他。
若是拦了,玄黄心里或许会更不好受。
在一个修道的人眼中,念头通达,比什么都重要。
当天正午,玄黄便将三位徒弟都唤到了面前。
“你们,下山去吧。”
常山在师父跟前念了千百遍为什么,然而玄黄却是一语不发,将他们三人轰出道观之后,便不管不顾了。
常山不停的抠门,连那观门的门栓都被扣断了,却迟迟没有反应。
他便这么跪着,一直等待。
商陆跟紫苏也跪了下来。
商陆倒很是平静,只是静跪着,一语不发。
而紫苏却是哭的厉害,一直在问着师父为什么要赶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