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这些学堂,因不是什么吃香的地方,故而来这儿的人,要么打头就灰心丧气,要么日子久了也消磨殆尽。管教的不上心,自然里外就没那么紧。果然,一日内人到不齐,丁园只能劝邬忧再耐心等上一日。
听得又有一日空闲,邬忧本欲立刻拉上戌甲出去闲逛。却被戌甲劝住,好歹先去找丁园要来学堂的目录、规则等看看,不说真看进去多少,初来乍到的好歹装装样子。邬忧拗不过,只得找到丁园,让其指点几处看看。其实,山下的学堂内外本就没有太多事,更加上邬忧也是经学堂上的山,所以寻常之处并不陌生,只一个上午,便觉着无甚可看的了。
世事总是预料不到的多,编纂好的东西看得再多,也无法随时拿来应付任何事,更多时候还得靠积累下的经验。在山下的两处产业呆了这些年,戌甲也明白这个道理。见邬忧无甚想看了,便不再去劝,反而陪着又出去四处逛了。
昨日与丁园出来吃茶时,天色已晚。且去的又是一处僻静地方,因此看不到四面的繁华。此时却正是午后,街市上人流不疏,车马不断。遇上这般场景,邬忧自不必说了。戌甲虽是个木头性子,却也喜欢置身其中。纵然见着有趣的也很少凑上去,只在稍远处旁观,倒是觉着心中惬意得很。
随意走到一处路口,远远便飘来各种吃喝的香味。朝里走去,才发现确是吃喝一条街。店铺有大有小,装修各具风格。门窗及招牌上挂出各式菜名,甚至配有图画。其中一些,一看便知来自于独立山外。
二人走到一处路口,正等车马经过。忽地旁边人群惊呼,二人还未来得及循声看去,便感到有什么猛冲了过来。戌甲立刻伸手抓住邬忧的后领,看也不看就领着邬忧朝身后退去。刚退出两三步,就看到一人自旁边侧倾着身摔在二人刚才站立之处,跟着又继续翻滚了好几圈,直到被一排圆石墩挡住。
戌甲快步上前,想看看到底是何状况。一拨摔倒之人,发现已然昏迷过去。扭过头与身后的邬忧对视了一眼,戌甲便把住此人的脉,暗暗输进了几丝灵气。再把人扶起靠坐在石墩旁,接着解下头盔,伸手在头顶一拍。过了一会儿,这人便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也不顾忌周围人群异样的眼光,二人扶起这人,正要将其送往医馆。却见这人费力地伸手指向一旁,似是想说什么,只是张口难言。二人朝手指方向看去,见一辆两轮车侧倒在地,车尾有一方形盒子,似是铁骨布皮。上方的盖布已被撞开,离盖口不远处,有一袋东西滚落在地上。
戌甲走过去,先扶起两轮车,又去捡那袋东西。刚一弯腰,就闻到一股夹着醋酸的葱香,袋口亦在缓缓流出汁液。戌甲拎起一看,原来是一碗带着汤汁的吃食。这吃食显然已经被糟蹋了,可不是自己的也不好随意扔掉。戌甲便稍稍弹去袋口的汤汁,然后将袋子整个放入车尾的盒子中。之后,戌甲推着车,邬忧扶着人,往就近的医馆去了。
到了医馆,取了号,坐在长椅上等着号脉。这时,才仔细看了看这人的模样。面庞灰蒙无光,身着亮黄外衣,手捧亮蓝头盔,无力地靠坐在对面。过了一会儿,里面喊到号了,在邬忧搀扶下,进去瞧了伤,并领了药单。出来后,二人又一路陪着去缴费拿药。到缴费地方,戌甲正要拿出银子,却被这人挡住,并说道:“这如何使得?二位一路送我来治伤,已是感激不尽,怎可再让二位破费?”
说完,这人将手伸入怀中,费劲地摸出了几钱银子,缴了药费。待拿了药,出了医馆大门。戌甲见这人尚有未完全清醒过来,便要带他去歇息歇息,顺便弄些吃喝。这人拗不过,只得再三感谢,然后跟着二人去周围,寻了一处树荫下的桌椅坐下。戌甲让邬忧陪着聊一会儿,自己则去附近店铺中买来了点心与汤粥。
水米下了肚,又好生歇息了一会儿,这人的眼神中才重新泛出了些许光泽。又拱手朝二人致谢,还欲偿付给戌甲饭钱。戌甲伸手挡住,并问道:“适才为何摔出那般模样,莫不是车骑得太快了么?”
这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不错,确是骑得太快。可也是没办法,买卖催得紧,若是耽误了,不光这一单挣不着钱,上午的几单还会被扣去些银子。”
沉默了片刻,戌甲又问道:“你这出了事,受了伤,派单的地方会不会有些表示?”
这人摇了摇头,说道:“契约上没有的东西,派单的又怎会有什么表示?”
邬忧插了一嘴,问道:“这都没有点补偿,就没人去闹么?”
这人又摇了摇头,说道:“闹,找谁去闹?按派单那边的说法,如我这样的人是与其合作的,而不是被其雇佣的。既然是合作的,出了事自然得自己担着。再说了,下面派单的从上面领了单之后,了结买卖并收了钱,分出一部分给上面,剩下的自己全得。说到底,上下其实也是合作关系。所以,事真要闹大了,多不过下面的关门罢了。去找上面,也只会推说与自己无关。上衙门打官司,别说衙门不想管,就是想管也找不着律条来管。”
将桌上的最后一点汤汁喝尽之后,这人接着说道:“衙门为了面子上光烫些,前些年也让那最上面派单的给最下面跑单的留出些钱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