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下的百姓多,众口没个一词。那人显然不是头一遭遇到这类事,伸出两手压住下面的声音,大声说道:“各位,各位。知道大家心里都有话,可一次说话的人太多了,说的都互相被盖住了。不如推几位有德行人望的出来谈,谈出东西来了再说与各位。若是觉着不满意,还可告知被推出的人再来商谈,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戌甲看了看台阶下,发现人群自然地聚向几处。渐渐地那几处各自开出一条通向台阶的道,有几人沿着小道走出人群,走上台阶。与台阶上的诸人略略致意,便随着进了衙门。因怕外面的百姓心生猜忌,特意在前厅简单布置了桌椅,正对着敞开的大门。待各人落座之后,那人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此次事情的起因山上已大致知晓,其中的关键无非就是把银子补上。只是补银子眼前便有两个难处,一是清查并核对账目,二是筹集银子,这两样难处不解决,补银子就无从谈起。”
被推出来的几人互相看了看,眼神示意之后,其中一人站起来,对着那人说道:“大人的意思莫非还是不肯还我等百姓的钱?”
那人抬起手,缓了缓气氛,面带些许笑意,说道:“这位请莫要着急上火,容我把话讲话,可好?”
刚站起的那一人再与另外几人眼神相碰,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重新坐下。见众人皆无异议,那人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下来,牵涉到的账目实在是不少。在册的大账目麻烦归麻烦,辛苦一下总归还是能早些厘清。可有些已不在册的小账目,就得倒算回去并来回核对,这便要花上些时日了。”
这时,那几人中的另一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账目在不在册,那是衙门的过错。莫不是衙门犯了错,还要我等百姓背着?哪有这个道理!”
那人又抬手虚按,说道:“这位请息怒。不管哪里给什么钱都得对上账,对不上账那钱就没法给。总不能来一个人说当初少给了自己一个数的银子,衙门就真照那个数给。没个凭据就把银子给了,别说山上不好交代,就是百姓恐怕也不乐意。毕竟这亿兆的百姓大都生性纯良,比不得少数偷懒耍滑的敢往大了的报。要是随便就把银子给了,岂不是亏待了那么多的老实人么?”
听了这一番话,站起身的人也只好再次坐下,默然不语。那人便又继续说道:“等把账目厘清楚了,筹银子也是个麻烦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多年累积下来的这笔银子肯定不是个小数目。给这里匀出银子,那别处就得先安排好,不然也要出乱子。毕竟能生银子的地方不多,要花银子的地方却不少。”
此话刚一落音,便再有一人拍案而起,质问道:“什么叫能生银子的地方不多?若果真生银子的地方不多,那好些富人都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衙门上上下下的人又是买房,又是置地的,还把妻儿送去万里之外的浮空山养着,这些都是哪里来的银子?真道我等百姓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么?”
这时,另外几人也站起身来,大声附和着刚才的几句话。外面的百姓听见衙门里大声话音,又见门内两方似是起身对峙,不由渐渐起了骚动。阍大人见势头不大对劲,便要转身去关前厅的门,却被那人喝道:“蠢!还嫌乱子不够大么?”
听语气知道是真动了些肝火,阍大人赶紧过去躬身赔罪。那人摆手支开阍大人,稍微平复了一下,接着说道:“不管你们心里如何怨恨,可眼下各级藩库里的银子就那么些。每年能收上来的再刨去必要的开支,剩下的也就那么些。总不能为了能立马补齐银子,就去抄大户和官员的家吧。”
这话一听,刚才说话的人更是来气,说道:“不抄大户和官员的家,就去抄山……。”
众人闻言,脸色皆变,那人尤其难看。旁边同来的几人立刻拉住,不让继续说下去。衙门的几位大人也上前轮番好言,试着劝止住刚才的那句话。
待气氛稍缓,那人正色说道:“不管你们如何激愤,可筹银子却实是急不来。若果真去抄家,到时候乱了起来,就更厘不清账目,收不上银子了。那时你们纵是得银子,也没个安稳日子可过,这值得么?”
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外面有些躁动的人群,那人说道:“补齐了银子,把乱子给平息掉,这是山上定下的调子。可这调子能不能唱好,得看牵涉到其中的人能不能配合好。调子唱歪了,山上失了人心,山下继续乱下去,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说完之后,特意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位衙门大人。衙门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带外面的喧闹也小了些。沉默了好一会儿,被推出来的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既如此,那总归该有个具体时限,日后不能寻个由头就一拖再拖。”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今日来此,本就是为了与众人商议出一个都接受得了的时限。当然,还有适当的补齐方式。在座的也许有人事先知道,有人现在还不知道,这次的乱子不止在此地发生,其他好些州城都在这一两日生出了乱。为了平息掉各地的乱子,银子如何补法须统筹安排,不好厚此薄彼,因此准备须得更充分,自然也就更费时日。”
阍大人这时小心地问了一句:“那山上……山上到底作何打算?”
那人离开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