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的日子也是过不下去了啊!前些年,俺租种了几亩地,勉勉强强还能过下去,可这几年年年大旱,一粒麦子收不来,租子还得缴,为了凑租子,家里能卖的,全都卖光了,早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去年俺阿父生病,没钱治,俺寻思着,把自己卖了吧,可却连自己都卖不掉!眼睁睁看着俺阿父病死。”
说到这里,已是语带更咽,狗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劲磕头,央求曹丰,“从事,俺们的日子也是已经没法过了!求求你,收下俺们吧!”
王莽诸多新政中的一个,是把奴婢改名为私属,并禁止买卖奴婢。
这条政措,出发点是好的,表面看来是为了保护贫苦百姓,但实际上,在同时做不到保证贫寒百姓基本衣食的前提下,这个禁令却是断绝了贫民的最后一条求生出路。
——说来也是讽刺,正是意为保护贫民的一条政措,结果却成了压倒贫民,致使一些贫民不得不走上造反之路的最后一根稻草。
狗子那头磕的,真是不要命,才两三下,额头就出了血,把曹幹看到直皱眉毛,他一把将狗子拽起,又叫那两个跟着跪下磕头的年轻人也起来,回顾曹丰,说道:“阿兄?”
曹丰嗟叹了会儿,吩咐曹幹,说道:“阿幹,去拿些钱来,给他们。”
狗子抹着眼泪,说道:“从事,俺们不要钱!俺们要跟着你干!”
这院子比高长住的院子小些,但也有好几间屋,从两个屋里出了两人。
这两人听到了曹丰对曹幹的吩咐,不等曹幹去拿钱,两人中个子高的那个就拿了钱过来。
皆是五铢钱,没有王莽新创的那些五花八门的新币。
曹丰将这些钱分给狗子等人,说道:“你们先拿着用,等把那田家的坞堡打下来后,我再多分些给你们。现在官家不禁止买田了,你们去买几亩地。”指了指半空飘下,渐渐密集的雪花,笑道,“这雪一下,明年会有个好收成!你们啊,好好过你们的日子。”
——官家不禁止买田,此话指的还是王莽的那个“王田制”。
王田制规定,所有土地收归国有,称为王田,私人不许买卖;家有男丁八口,可受田九百亩,不足八口而土地超过九百亩者,须将多出的分给宗族邻里,原无土地的,按上述制度受田。
而实际的操作中,这项政措明显是难以落实的。
一则,大地主怎甘心把自己的田分出去?二者,没有土地的,又怎么分地给他们?拿哪里的地分?靠谁来施行?既不现实,也缺乏具体的设计和强有力的执行。
所以,此政实行了三年之后,王莽就被迫地把之取消了。
但虽已取消,在社会上却已形成了相当深远的负面影响。
曹幹在了解到王莽的此政后,对之有过思考。农耕社会中,无论大地主、抑或平民,哪怕是贫民,对土地的渴望都是强烈的,王莽的这一条政措和他禁止买卖奴婢的那条政措一样,看似是在照顾底层百姓的利益,而其实却是不但得罪了大地主,同时也伤害到了平民。
这些却也不必多说。
只说狗子等见曹丰坚决不肯接纳他们入伙,亦无办法,只好把钱收下,暂且算了。
拜别曹丰,出到院外,有个年轻人说道:“曹从事不肯收咱们,要不咱们投田从事他们去?”
“田从事”,说的是田武。
狗子说道:“田从事动不动就打人,今天攻坞堡,你不还被田从事拿矛杆抽了好几下么?他怎么能投!这要是投到他手底下,咱们还不得天天挨打?曹从事仁厚,只有投到曹从事手底下,咱们才不会吃亏、挨打。”
“可曹从事不要咱们,怎么办?”
狗子想了想,说道:“曹从事这伙人里头,除了曹从事,就是他弟弟小曹从事主事。我看小曹从事并不排斥咱们来投,下次,咱们求小曹从事!”
那两人便听了他的话,都道:“好!下次求小曹从事。”
……
曹幹不太明白曹丰为何拒绝狗子等人的来投,等狗子等走后,问道:“阿兄,在高从事屋里议事的时候,高从事不是说‘得人为要’么?狗子他们主动来投,阿兄你却为何拒绝?”
“这是做贼啊!阿幹,不到不得已,谁愿意走这条路?成贼做寇的,有几个能有好下场?别的人我管不着,至少我这里,能少害一个,就少害一个!”
曹幹五味杂陈,呆了片刻,笑道:“阿兄,你是个好人。”
“我是个好人?”
“你是个大好人!”
从屋里出来的那两人里头,个子较高,也即刚才去拿钱的那个,使着铜锣般的嗓子说道:“之前在‘里’中时,谁人不夸曹大兄仁厚?曹大兄的好,那是远近几个乡都有名的!”
这人挨着李顺站,年龄看起来与李顺相差不大,也是三十来岁,却实则他只有二十三四,满脸横肉,脸上油腻腻的。
此人名叫郭赦之,造反前,他家与曹丰、曹幹家是邻居。
和郭赦之一同出来的另一个人,个头不高,叫曹德,是曹丰的族兄。
郭赦之、曹德,和曹幹、李顺一样,都是曹丰这支小队伍中的骨干。
“好人,好人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