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江山颊上被抓出了两片对称的猫胡须, 粉色的,细长细长,很是可爱。
稷山山腰处有一口泉眼, 绕山向下,水流汩汩, 在彩霞与晨曦中波光如鳞, 如同仙女臂弯间的银色飘带。
意江山此时便坐在泉眼旁,将一大早钓来的鱼处理后放入锅里, 烧开的水烫熟切得薄如蝉翼的鱼肉片,添上萝卜片提鲜, 加一点点盐,一锅鱼汤便熬好了。
除了这口锅,用三根木头搭成的架子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陶盆,里面的稀粥早已煮得软糯可口。
意江山从汤里捞出几片鱼肉切碎, 和葱花、食盐一并洒进陶盆, 伴着粥翻搅均匀, 空气中糯糯的米香顿时又浓郁几分。
“小没良心的,挠我一脸还使唤我做饭, 自己倒是跑去和别的精怪玩得开心。”
意江山手上搅粥,嘴里不忘嘟嘟囔囔, 看似是在抱怨,可看她恼中带笑的神情, 谁都看得出她心情不坏。
另一边, 挨了好朋友抱怨的程梓突然感觉鼻子发痒,下意识扭头打了个喷嚏。
彼时, 他正待在泉涧旁的草地上, 手舞足蹈地同稷山上的精怪讲故事。
讲自己在隐遇镇的生活, 讲进入接月天阙后的经历,言谈间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俨然一名孩子王。
而围绕在他周身的精怪们,基本都还未化形,但一个个生得精致漂亮,放在水里都能泛出光来。
左侧的兔子又白又新仿佛刚出厂,右侧的雀鸟五彩斑斓艳过孔雀。身前有一位毛色雪白的虎妈妈端坐优雅,爪间挤着两头互相撕咬舔毛的小老虎,玉雪可爱。
它们就是程梓故事的听众。
“喵哇喵哇!”
打完喷嚏,程梓回过头,吸吸鼻子,简洁利落地讲完昨晚经历之事的结尾,中途不时地抬手揉搓眼鼻。
虎妈见他难受得厉害,时不时就擤一下鼻子,眼眸弯了弯,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轻拍他脑袋。
它收好了爪尖,肉垫柔软地抚过程梓额前,如同扫去一粒尘埃似的,抚平了他鼻子内部的滞涩和酸痒。
“喵——”
程梓眯起眼,抱着虎妈的前爪蹭了几下表示感谢。
两只刚断奶的小老虎见状,嗷呜嗷呜地冲他喊了两声,然后跌跌撞撞滚到他身旁,贴着他奶声奶气地撒娇,让他再讲一个故事。
“啾啾!”
蹲在草地上的雀鸟轻声赞同,枝头随它一起来的小伙伴也探出脑袋,像一颗颗白团团的糯米丸子,黑豆般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夏渡从山的背面采药回来,看见这萌物齐聚的一幕心都软了,面上的淡然被不自觉的笑意取代。
她止住脚步,一眼望见了被精怪们围在中间的程梓,看他熟练地应付缠上来的小白虎,又与雀鸟们相谈甚欢。
夏渡是了解那群雀鸟的,外表可爱,实则矜持又胆小,难以亲近,除了山神大人谁的账也不买,今日居然破天荒地愿意离一只陌生的猫那么近。
哦,最难讨好的那只还是离得最近的。
那没事了。
“夏渡,怎么站在这里?”
想谁谁到。
夏渡心中才付出临江仙的名字,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温和宁静,如同春日的风吹拂过稷山的竹林。
她转过身去,见临江仙正从山路拐角处走来,袍袖舒卷,山石草木自发让行,不使尘埃沾身。
夏渡先端端正正地给他行礼,随即回头看向程梓所在的地方,笑道:“我在看大人的心上猫是如何俘获山中精怪们的灵心——它真的很有本事。”
“橙子一贯如此,连云水县那位自狸奴去世后便不再亲猫近猫的县主,都对他青睐有加。”
临江仙一边说,一边从她身旁经过,手里托着一瓮土,土上放着蝶君送给程梓的万寿神木的种子。
夏渡的目光追逐他往前,一直到他走近程梓身旁,才又落回那只金灿灿的橘猫身上。
或许是今日阳光太过明亮,她的视线扫过程梓时,在他身旁依稀看到了一圈暖金色的光晕。
“时辰已至,且去喝药吧。”
临江仙在程梓身边坐下,指尖轻敲盛有土壤和种子的陶瓮,语气严肃。
他的话自然是对着周围的精怪们说的,在他淡静却又不容置喙的凝视下,一众精怪们不得不起身,苦着脸同程梓道别,然后往山上走去。
那里有一坛等着他们去喝的草药汤。
由山神大人亲手熬制,具有疗复百病的功效,但味道吊诡。
所以它们每回喝药的心情比上坟还沉重。
看着它们沉痛而凄凉的背影,程梓十分庆幸上回使用锦囊的力量只是让自己变瘦,而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扭头跳上临江仙的膝盖,身子一转趴卧下来,尾巴卷住他露在袖子外边的手腕,给他整了副毛手镯。
方才醒来之时,程梓已经从意江山口中得知了许多事。
包括隐遇镇是怎样的存在,她所知的姜家一切,以及她自己的经历。
隐遇镇,修行界的放逐之地——自我放逐的放逐。但事实上,它有个更浅显易懂的名字,叫做囹圄,也就是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