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存周本来身在上海,但战争全面爆发之后,身在上海的他为北平的家眷担忧,于是乘车准备北上。
然而北上归家,却是一波三折,先是在车站,因人员十分拥挤,孙存周见一妇女带着两个小孩挤不进车去,急的那妇女直哭。于是放下手中行李,双手各抱起一个小孩,命那妇女紧随其后,排众而前,把那妇女及两个孩子送上火车。
待回身取自己的行李时,竟有人趁车站人多嘈乱将孙存周的行李窃去,好在车票尚在衣服里,总算登上火车。
然而火车行至途中,遭日军敌机轰炸,铁路被毁车不能行,孙存周徒步行至镇江,在师兄弟们的帮助下,辗转返回北平。
孙存周返回北平后见家人无恙,心中稍安,此时,孙存周长子孙保和已在皇甫军校毕业,随军赴上海参加八一三淞沪会战,令孙存周又担心又骄傲。
三浦敏事几次登门拜访请孙存周教授武艺被拒,又听闻其子参加淞沪会战一事,遂心生杀意。
不过碍于孙禄堂、孙存周父子在国内的身份和地位关系,以及日本内当年孙禄堂手下败将对其的尊崇与信服,不敢轻易加害于他。
就如同日本人同样不敢加害尚云祥,即便他如何派人逼问,尚云祥都始终拒绝交出来自己的拳论,日本人也没敢杀他,只好抓了尚云祥四个徒弟,从此就被抓到本土去了,音讯全无。
所以三浦敏事便对孙存周说道:“昔年我听闻义和团有金钟罩铁布衫功夫,号称刀枪不入,然而最后在我等攻势之下,亦不过草芥飞灰,不堪一击。”
“可见此等愚民,自以刀枪不入,实乃自欺欺人,如今华夏各军,便如当年义和团一般,不堪一击,三月之内,万里神州皆入皇国统治,沐浴皇恩。”
三浦此话即是羞辱,亦是警告,更暗藏杀机。
但事关国家大义,孙存周自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当即反唇相讥道:“你又怎知义和团金钟罩铁布衫乃是虚言?更何况彼辈虽勤练武艺,却非自欺欺人,用起枪炮倒很是乐意,倘若真不堪一击,一触即溃,八国联军又何苦在紫竹林、老龙头、兵工厂拉锯苦战?”
三浦敏事当即道:“好!既然孙先生说义和团金钟罩铁布衫非是虚言,相比对其也有所涉猎,既然如此,便清先生为我展示,我身边有户山流武士,倘若他武士刀劈下,先生毫发无损,则我转头救走,绝不再来,如何?”
孙存周当即应下,一旁几位武士持武士刀朝着孙存周身上各处猛劈而下,伴随着铛铛铛铛一连串的金属交击之声,刀落如雨,然而锋锐的刀锋劈在孙存周的身上,孙存周身体却毫发无伤,仅仅是衣服破烂。
孙存周将破烂的衣服脱下往地上一掷,露出精赤的上半身,果然是,连皮肉都没能砍破。
三浦敏事本想借此机会将孙存周乱刀砍死,但如今却再无话说,只能放其离去,孙存周为防止给家人带来意外,不久后便离开北平。
(历史上孙存周却被日本人拿武士刀砍而身体毫发无伤。)
三浦敏事的回忆结束,眼前,台下中华拳师与日本武士拳拳到肉的比拼令人血脉喷张,与跪在他面前的老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皱了皱眉,这位老人已经超过六十岁了,就连他的孙子都已经成年,他经历过华夏众多的剧变,也曾参加过同盟会闹革命,他是南方武术界的资历最老的人物之一。
然而此刻,他却跪在三浦敏事这样的日寇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屈辱吗?愤怒吗?唏嘘吗?
他不知道。
身为曾经南方武术界最德高望重的五老之一,他选择跪在这个掌握自己全家全派生杀大权的日本将军面前,表示自己及身后无数人的臣服。
哪怕面前的这个将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但他却又不能有半点不耐。
在战争爆发的这两年间,日军残酷又狠毒的屠杀比之三百年前清军入关时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他胆寒不已。
凡是胆敢与日军对抗的人,其家人,其学生,门生,所有与其有关系着,都被以血腥的各种手段报复,然后杀鸡儆猴。
所以他选择跪下。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又不是第一次跪下,三百年前异族的铁骑之下,没跪下割辫子的,又有几人?如今活着的,哪个不是祖上跪下割了辫子?
“老先生。”
老人正拼命抚平自己子心中的不甘屈辱,突然听到三浦的交换,这令他吓得心脏骤停。
“你的顺从,令我们很是欣慰。”
“是。”地上的老人就如同被捆绑全身后在被丢进水里,溺水者攀草求生,现在对他来说,哪怕是一颗稻草他都会紧抓不放,拼命苟活。
事实上,单纯的死亡并不能令他畏惧,以他这把年纪,就算不被人杀,又能活几年,还不如一死换一个好名声。
但一想到家中承欢膝下的儿孙,刚刚出生不过三岁可爱的孙女,无数条鲜活的人命令他不得不做出令人唾骂脊梁骨的选择。
“希望能与将军长久合作。”
听到老者的话语后,三浦闭上双眼,在数秒思索后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