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栖的眼神也在从清醒逐渐变的迷蒙了起来,像是那些白色的雾气飘进了他的眼底,让他一时之间甚至是看不分明什么,到了最后只有远处的山峦那唯一的存在。
过来这里,过来这边。
快回到我这里来。
有这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低低的絮语。
宴潮生一把抓住了顾栖的手腕:“七七,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顾栖回过头来看他,愣了愣,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在做些什么。
“那边……有东西在喊我。”他说。
他本以为宴潮生应该会阻止他,又或者是将这样的异常情况上报,谁知道后者却握着他的手,比他还要先一步的朝外走去。
“那就去看看。”
顾栖跟在后面踉踉跄跄的走着,为宴潮生的态度而感到不可思议:“你不阻止我吗?”
“为什么要阻止?”宴潮生看上去比顾栖还要感到迷惑和奇怪,“既然你想去,那就过去好了。”
晚间的村庄少有人烟,这里并不是如何繁华的村庄,甚至连路灯都稀少,投下极为黯淡的光,更多的地方都沉浸在漆黑的夜色当中。少年人并肩行走在田间的小路上,能够听见远处池塘传来的蛙鸣。
顾栖的声音闷闷的在宴潮生的旁边响了起来:“我不能理解。”
宴潮生就发出了非常疑惑的一声鼻音:“什么?”
“我不能理解你的接近。”顾栖说,“应该有很多人告诉过你,待在我身边是怎样危险的一件事情。”
“我不能够给你带来任何的好处,也不能够成为任何的助力。无论在我身上做出什么样的投资,都是毫无价值和意义的——”
顾栖问:“我甚至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他们也不允许我的【死亡】。所以我就这样漫无目的、浑浑噩噩的活着,等着他们哪一天想出一个处置我的方法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世人多逐利,但我看不出你可以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宴乐。”顾栖念抓着自己手的少年的名字,“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啊……”宴潮生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这里只是被构筑出来的虚无的空间,但是很多事情也多少与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有所重叠。这一刻,宴潮生觉得他像是看见了十年前,在漫天的阴气下,跪坐在地面上的少年茫然的抬起眼,问他,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那个时候是如何回答的呢?
宴潮生偏着头想了想,笑了起来。
“我想要你,这是可以说的吗?”
顾栖像是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宴家的继承人,应该不缺向你效忠的天师吧。”
“更何况。”顾栖说,“你应该知道,我甚至根本算不得是一个天师。”
所有的天师都是用自己身体内的灵力来施展术法,祛敌退邪——然而顾栖没有灵力这种东西,在他的四肢百骸当中流转的,只有森然鬼气。
“那不过是因为你没有找到自己力量的正确使用办法。”宴潮生说,“无论是鬼气还是灵力,归根究底都是力量的表现方式。既然你无法使用灵力,那为什么不能尝试着像是阴鬼一样,去使用那些天然充斥在你身体的里的阴气?”
这是从没有人对顾栖提出过的理论,但是宴潮生知道,顾栖能够做到这一点。日后那位冠绝全人类的第一天师,便是这样的存在。
“你觉得我可以做到那样吗?”顾栖的声音充满游疑。
“我觉得可以。”宴潮生笑了,“啊,我们到了。”
他们如今已经站在了山下,眼前所见的是连绵的山脉。
而顾栖能够看到的还要更多一点。
——在他的眼瞳当中倒映的,是盘踞于山腹的,拥有着褐色逆鳞的巨龙。
而此刻,在他的注视下,蜃龙似是从长久的沉眠当中惊醒,睁开了一双蒙着白翳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