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嘴里的豆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眼睛一闭,往门边一靠,开始装睡:“娘亲,容容不知道。”
兰娘子失笑:“行了,不能再吃了,再吃中午就没菜吃了。”
扶容拖了长音:“饿——娘亲,我饿——”
正巧这时,巷子口传来铜勺敲打锅盖的声音,清脆悦耳。
巷子里其他人家的小孩都闹了起来,喊着“娘亲”,要去买点心吃。
兰娘子朝扶容扬了扬下巴:“你也去吧,卖豆花的来了,去买两碗。”
“是。”扶容从台阶上蹦起来,准备回房去拿钱。
“站住。”兰娘子喊住他,从衣袖里摸了两个铜板给他,“拿去。”
扶容端着两个碗,走到巷子口。
巷子口,不仅停着卖豆花的小贩,还停着一辆马车。
扶容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娘亲,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上前,经过马车旁边时,小声道:“你还没走?”
秦骛掀开帘子,应了一声:“马上就走。”
“嗯。”
“扶容,你的衣裳……”
秦骛还想跟他说话,但是扶容害怕被娘亲发现,便直接绕过马车,和一群五六岁的小孩一起,围在卖豆花的摊子边。
秦骛最后瞧了一眼扶容,放下帘子,低声吩咐道:“走。”
“是。”
属下挥动马鞭,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秦骛忍不住再回头瞧了一眼。
扶容捧着碗,接了豆花:“多谢您。”
他好喜欢这样鲜活的扶容,就算扶容没有看他一眼,他也很喜欢。
*
扶容又在家养了一天的病,感觉大好了,第二天就回诩兰台了。
他穿着墨蓝色的官服,用襻绳将大袖挽起来,又恢复成往日勤奋工作的模样,搬着梯子,在藏书殿里跑来跑去,爬高爬低。
同僚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来念着他大病初愈,想着让他少做点事情,小心累着,没想到……”
“算了,由他去吧。”
扶容抱着一摞书,从梯子上滑下来:“让让,麻烦让让。”
这天下午,几位史官聚在一块儿整理散逸书籍。
扶容跪坐在程史官身边,帮他研墨。
程史官说一本书,扶容就得从一堆书页里,找到相应的书,递给他。
忽然,外面来人禀报。
“太子殿下驾临,各位大人快收拾一下,出来接驾吧。”
几位史官都吓了一跳,互相看看对方:“太子殿下来做什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几个人都摇头,扶容也跟着摇头,他也不知道。
“不管了,先接驾。”
扶容连忙帮程史官收拾一下衣裳,再帮他把官帽拿过来。
“大人,好了。”
“快走。”
“是。”
扶容应了一声,刚准备跟着程史官出去,程史官就喊住了他:“诶,扶容。”
扶容停下脚步,程史官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你自己也整理一下。”
“噢。”扶容低下头,把襻绳解开,抖了抖衣袖,“好了。”
程史官脚步匆匆,扶容跟在他身边,一行人到了正殿。
太子殿下驾临,诩兰台所有官员都出来迎接。
“见过太子殿下。”
扶容和众人一起俯身行礼,秦昭温和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扶容抬起头,这才看见,王时贞王老太傅也来了。
前阵子,经过王玄的事情之后,王老太傅病了一场,现下好了。可是原本精神矍铄的老人,看起来清减许多。
秦昭笑着看了一眼扶容,很快就收回目光,温声道:“几位大人,进殿中说话。”
“是。”
扶容和几个侍墨郎,搬来软垫,又沏了茶。
太子并没有架子,与众史官一起,席地而坐。
太子殿下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老师同孤说起,前朝文帝修书,武帝修史,及至本朝,书文散逸,虽说诩兰台也在收集整理,但终归不比前朝规模宏大。”
“老师想着,趁如今天下太平,将散逸书文全部重新整修,集成一册,以供天下文人参看,也能遗泽后世。”
“诸卿以为呢?”
这时,王老太傅也开了口:“老臣前几日大病一场,病重惊觉此事,所以病好之后,便向殿下进言。整理书目索引,即使有所缺漏,后人也能根据索引继续补录。”
“此事既然是老臣提出的,自然也当由老臣出力,老臣年纪虽老,心力尚存,愿与诩兰台诸位大人,共同主持。”
在官场上混的,即使是修书的史官,也都是人精。
他们都知道,王老太傅提出此事,绝非偶然。
王玄一事,王家被陛下怒斥,也得罪了太子殿下。
王家再也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了。
他们必须要做出一些事情,为太子殿下效忠,重拾陛下的信任,维持在世家之中的体面和威严。
前几日,太子殿下拒婚,王老太傅帮忙进言、四处奔波,是表露忠心的一种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