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长了声音:“赐座。”
便有宫人奉上软垫,扶容跪坐在最末尾。
随后,老皇帝道:“事情,朕都听太子说了。”
他寒凉的目光扫过秦骛和扶容:“老五,还有这个小伴读,一个反杀刺客,一个忠心护主,都很不错,值得嘉奖。”
扶容连忙低下头,按照规矩,谦逊地说:“陛下谬赞,都是奴应该做的。”
一番套话之后,老皇帝的目光竟先落到了扶容身上。
“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是想离宫,还是想……”
扶容连忙起身出列,跪在殿中:“陛下,奴婢与六殿下有君臣之义、主仆之情,奴婢不愿出宫,只愿长久服侍在六殿下身边。”
老皇帝目光一凝,仿佛有些意外。
太子同样意外。
太子原以为,扶容会为自己求一个自由之身,离开掖庭,出宫去。
可是他……
太子有些着急,刚想说话,老皇帝又问:“那你想要什么?”
扶容双手撑地,缓缓起身,正色道:“奴婢的母亲,如今尚在教坊之中,奴婢不敢为自己求,只想为母亲求,求陛下下旨,为奴婢母亲脱籍。”
老皇帝神色稍缓,竟有几分赞许之色。
扶容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一步,是赌对了。
他这阵子与太子走得近,老皇帝可能看不惯他,以为他是挑唆太子的恶奴。
恐怕要把他调走。
如今扶容表现得不卑不亢、忠孝双全,也能稍微打消一些老皇帝的顾虑。
而且,娘亲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就算他逃不脱给秦骛做伴读的宿命,一定要走前世的老路,他在死之前,也一定要把娘亲安顿好。
他要给娘亲脱贱籍,给娘亲买一座小院子,给娘亲留下足够过完后半辈子的钱财。
太子殿下也曾答应过他,等过几年,就帮他给娘亲脱籍。
但是他等不及了,这些事情越早做完,他越早安心。
老皇帝又问:“你只想为你母亲求?”
“是。”扶容正色道,“母亲对奴有生养之恩,六殿下对奴有知遇之恩。这几日奴思量再三,想到了这个两全之法。”
老皇帝笑了笑,转过头,对太子道:“朕记得,扶家抄家一事,是你一手操办的,去吧,给他的母亲脱籍,顺便赏她钱财,嘉奖她,养出这么好的孩子来。”
秦昭俯身行礼:“是。”
老皇帝又看向秦骛,随口问道:“老五,你想要什么?”
秦骛起身,扶容不自觉捏紧了衣袖,悄悄瞥着他。
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自己还是要做五皇子的伴读吗?
扶容无比害怕,在他眼里,秦骛的动作也变得极其缓慢。
秦骛缓缓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扶容,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扶容低下头,紧紧地揪着衣袖,指甲嵌进掌心,却察觉不到疼痛。
下一刻,秦骛冷淡的声音响起。
他淡淡道:“回陛下,臣在猎场之中,忽遇刺客,情急之下,用弓箭防守,杀了人,见了血,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
秦骛又瞧了一眼扶容,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王天师手中还有两本经文,请陛下恩赏。”
经文。
扶容抬起头,险些失了礼数。
他的手一松,一直屏住的呼吸也松开了。
秦骛放弃了抢他过来做伴读的谋算。
在功成的最后一刻,秦骛放弃了。
扶容还有些回不过神。
秦骛做什么事情,总是十拿九稳、势在必得。
这大约……是扶容第一次见他、放弃什么东西。
这回轮到秦骛紧紧地捏着拳头了。
他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的谋算就成功了。
他杀了太子抓不到的刺客,博了一起英勇的名声。
他求老皇帝把扶容调给自己做伴读,重回正轨,和前世一模一样。
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想要的怎么会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经文?
他把扶容要过来,他会对扶容好。
他以为他让扶容吃好吃的、穿暖和的,就是天底下极好极好的事情了。
可是扶容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好。
从皇帝寝殿出来的时候,扶容和秦骛都还有些恍惚。
扶容手心都是汗,他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赌赢了吗?
秦骛神色阴沉,原来他对扶容一点都不好吗?那他现在这样,是对扶容好吗?
这时,秦昭走上前,道:“五皇子,扶容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孤带他回阿暄那里。”
秦骛回过头,看着扶容,低低地应了一声,仿佛困兽的哽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