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堂在大幽朝堂算是一个异类。
刚正不阿,孤傲不群,哪怕是和同年之间,也无多少来往。又心直口快,不知变通,所以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
直到在八年前的一个案子中,几次三番的顶撞幽帝,这才被丢到了国子监去。
不过他倒是半点没有心灰意冷,在国子监中兢兢业业,平日里一心钻研经义,在儒生中声望很高,算是一个真正的老学究。
长安城中能称得上大儒的,必有杜春堂一席之地。
那为何杨烨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呢。
就因为杜春堂今日坐在了那里,这和杜春堂以往的作风完全不同。
在国子监中,杨烨就记得杜春堂毫不避讳的说吴王是长安第一纨绔,招摇过市,不务正业,是宗室之耻。
就以这老学究的性子,又岂会答应吴王的邀约。
可他还是来了。
说明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再者杜春堂不管名声多好,为人有多正值,但他始终是个俗人,就比如他今日会来一样,他也可以因为某些事情说上某些话。
反正在杜春堂眼中,杨烨除了诗才之外,确实是一无是处,比之他口中的宗室之耻吴王还有所不如。
还有,他说这句话的时机也不对。
吴王才刚刚将周元赶走,压下了周元抨击杨烨不通经义一事,杜春堂就突然旧事重提,怎么看,都不像是无心之言。
以他在儒生中的声望,这看似勉励惋惜的一句话,落在旁人耳中,意义就会截然不同。
先入为主,三人成虎。
轻飘飘的一句话也可是杀人无形的刀。
杨
烨的心中泛起微微寒意,朝着杜春堂拱手:“学生谢过杜司业关怀,不过学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开口,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作甚。今晚这红袖招上,都可畅所欲言。”
吴王大.大咧咧的朝着杨烨一招手。
“那恕学生孟浪了。”
杨烨腰板笔直,双目平视,好似凭空生出一腔豪迈。
“杜司业近日之前,可曾想过杨某诗才无双。”
他先是一问。
杜春堂微微抬眸,并未作声,但谁都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
你杨烨以前就是个纨绔公子,狗屁不是。
“正如诸位心中所想,杜司业也与诸位一般,从未想过杨某能够做出月下独酌,水调歌头这样的千古名篇。甚至想必在座之中,多数人都信了周元所谓的山野贤人一说,以为杨某不过是欺世盗名,厚颜无耻之辈。”
“但此刻,诸位心中,又是如何?!”
前几日在拾月轩中,杨烨以一诗一词赢得满堂彩,名动长安,但今日一来,周元就说这是一位山野贤人所作,杨烨不过是侥幸听到,还不知羞耻的冒名顶替。
不管这位山野贤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至少在周元喊出这话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是愿意相信的。
他们并非是愿意相信周元,而是不愿意相信杨烨。
一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纨绔而已,岂能作出千古名篇,不是抄的还能是什么。
但现在。
杨烨又连作两诗,皆是千古名篇,可此地却再也找不出一个山野贤人来了。
哪怕心中不愿相信,
但事实就在眼前,不得不信。
杨烨再度看向杜春堂,眼中浮出一抹自信之色:“杜司业此前不知杨某诗才如何,又如何断定杨某未将心思用在学业之上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就是杨烨要表达的意思。
你们之前觉着我不会作诗,可我出口就是千古名篇,冠绝长安。
你们现在又说我不通经义,不晓策论,那会不会我杨烨实则同样是深藏不漏呢。
“杜司业德高望重,学生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好叫杜司业知晓,您的一句话看似无心,但却可能毁了学生的多年苦读。他日学生若是侥幸能够在春闱之中一鸣惊人,难免会有如周元之辈暗中挑唆,恶意中伤。”
这就是典型的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杨烨可是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
不然他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硬刚杜春堂。
再看杜春堂,此刻已是面色铁青,堂堂国子监司业,却被杨烨一个无知小儿当面质问,脸面何在。
重要的是,杨烨看似谦卑,半点没有针对他的意思,但仔细一琢磨,这不就是说他道听途说,以讹传讹嘛。
关键是,杜春堂还不知如何应对。
要是当面驳斥,显得他心胸狭隘,霸道专横,反而坐实了杨烨所言。
可若是置之不理,又显得他理亏,而且被一个学生呵问得哑口无言,威严何在。
杜春堂真想起身就走,他就不该来这地方。
吴王倒是老神在在,眼神玩味的看了一眼杨烨,发现这位侄女婿比他想象中可要厉害太多了,不说学问如何,这嘴
皮子肯定是不差的。
还有这性子,很对他的胃口嘛。
不过今日他是东道主,这时候是该有个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