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尘紧急打点一番行装, 在屋内寻觅半晌。
出门在外,什么都可以不带,但绝对不能穷着出门。
她这些年要什么, 直接会和卿舟雪说。
因此也并未攒下过钱财。
于是她犹豫片刻, 在卿舟雪的纳戒中抠搜了一番, 将值钱的薅走了一大半。后来她懒得多思,索性挑了几件出来给徒弟留了一点汤底, 随后将整个纳戒戴在了手上,这样还能将衣物塞进去。
临行时,云舒尘思忖片刻,点着笔墨, 留书一封。
【尘儿经此一事,感觉自己阅历尚浅,大彻大悟,往后三年,再不思情爱之事, 决意下山云游一番。师尊勿念。勿寻。】
她将纸条压在砚台下,快步走出门去, 希音和若谷还在练剑,两人气喘吁吁,没空理会她。
正是时机。
云舒尘避开她们二人,轻轻侧身, 自庭院草木的缝隙中穿过。
她走上一梦崖, 用自己丹田里那点可怜巴巴的灵力, 勉强聚云而行, 一路顺着风脉, 飘下了太初境的集镇。
走出太初境, 那股子不自在感,终于是消散了一些。
她落地时便已撤了术法,丹田内一片虚空,再难以为继。况且她现在还没辟谷,肯定不能离群索居。
云舒尘微微蹙眉,如今感觉像是只折翼的鸟儿,想要扑腾远一点都没什么门路。
头疼。
难不成得返回太初境么?
这个念头浅浅地浮起来,又被她一把重重地摁下去。不行。
回去只能住在鹤衣峰。
被别人笑话也就罢了,最难办的是直面卿舟雪。
她曾经的记忆忽然回身,但是这十六年的记忆也并未消散。
一想起她,脑中留下的却并不是什么风花雪月。
而是——
她一勺勺喂饭,相当认真地将自己嘴旁吃出来的米拈掉。
她将她抱在怀里,以一种清淡却温和的语气教自己认字。
还有她面对自己哭得梨花带雨,一脸头疼无措的神色。
这诡异的温馨感扑面而来,云
舒尘感觉自己的灵魂颤了一下。
“尘儿?”
云舒尘顿时僵住。
回过身去,人流之中,白衣胜雪的女子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她瞧见了她,正往这边走过来。由于走得很急,垂在腰间的两根精绣细带都飞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额头贴上微凉的一抹。
云舒尘勉力微笑道:“我下来走走。师尊……你不是去主峰了么?”
出师未捷身先死。
“昨夜才退烧,你怎的又出来胡闹?”
“与我一起回去,省得路上再遇风。”她微微蹙眉。
这十二年的习惯不易改变,对待她总还是如待小孩子一般。
卿舟雪是在山下买了菜与肉,碰巧遇上她的。这几日峰上存货不够,徒儿们不常下来,小猫咪也要吃粮,尤其是得给云舒尘补一补。
她往往每过几日就捎一些回去。
云舒尘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想起来,如往常一样跟着她。
果然不出乎自己所料,卿舟雪几乎不砍价。付了钱就走,相当干脆潇洒。没过多久,自己就和她整整齐齐地回到了鹤衣峰。
被她轻抚着脑袋领进门的云舒尘欲哭无泪。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这里钻出去。
趁着卿舟雪还未发觉,她连忙走到砚台旁,将那小纸条握在掌心里,悄悄烧成了灰。
“今日炖点汤给你喝。”
卿舟雪解下外袍,将屋外带来的寒气抖落干净。她疑惑地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少女:“怎么了?”
云舒尘才回过神,倏地对上她,为掩尴尬轻轻闭上了眼:“没事,可能是风寒才好,我困得很。”
“困就去睡。”
她正想着怎么拒绝,便坐在原处没有动弹。没过多久,额上被人凑过来亲了一下,“别撑着。待会喊你吃饭。”
云舒尘就这样折腾了一周,还是在日上三竿时重新钻进了被窝,仿佛无事发生。
这躺在床上,她思绪并未闲着。甫一多想,就正好有些后悔,为什么想着要走呢?
本座身为太初境鹤衣峰原峰主,如今被她们几个小辈逼得连夜逃下山去。
这事回首一下,愈发不体面了。
云长老打定主意,只要不承认自己想起来,这日子尚能勉强苟且下去。
她在峰上潜心修习个七八年的,到时候这副皮囊也长大了,那群小辈们也会将此事淡却。彼时再拿回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显得如此奇怪。
甚好。
但翻来覆去,一时还是难以睡着。她不禁开始捋这十六年发生的事情。
这些年,像是人久经一场浮沉的美梦中。梦里的自己青春尚好,自小在万般宠爱下长大,未经过风雨磋磨,周遭的一切仿佛都由蜜糖做成。
还以为小时候真如这般,过得无忧无虑呢。
原来是梦。
也果然是梦。
她睁开眼睛看着床头,眸光忽地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