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听着她讲话, 总是分外安心,入耳是师尊的声音,还有过于静谧而显出的心跳。
在这样的声音之中, 她一旦闭上眼, 便很容易放松而睡去。
她感觉卿儿的呼吸均匀以后,便悄然撤去了压在她身下的一截衣袖。瞧她睡容安静, 盯了片刻, 又忍不住低头。
在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云舒尘没有过多贪念, 浅尝辄止, 这便起了身。只不过一瞬之间,她便走出了乾坤小天地。
一枚玉镯正静悄悄悬在眼前。
云舒尘将白玉镯套在手腕上,走向北源山最高峰,捏了个法诀, 乘风而去。
掠过千万重山,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她感觉四周的“水”多了起来, 再往下望去, 蓬莱阁的只影耸立于最大的一座岛屿之上。
云舒尘落于阁前,一片灯火通明之处,有一女人的剪影斜斜投在纸窗上, 闻见人来,端直不动的影子便轻微晃了一下。
那女人款步走去,将门打开。屋里头的光晕照彻门前,恰好停在云舒尘身前一寸处打止。
正是李阁主。
她看见云舒尘, 并不意外,似乎是早已料到她会前来。
“恭候多时了。”李潮音温声道。
入内,席地而坐。
李潮音为她斟了一杯茶, 抬睫,“如何?”
“蓬莱阁的手眼果然通天。”云舒尘呷了口茶,轻叹一声,“不错。唐迦叶已死,新任魔君唐无月近些日子才上位。”
“蓬莱阁的商市远销各地,与魔域亦有经商往来。但凡有往来,也便会有走漏的风声。”李潮音道,“这并非是难事。”
“从那小魔女的态度来看,”云舒尘说,“她们与流云仙宗依旧是势不两立,俨然还记得当年血仇,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如此甚好。”李潮音笑道,“你不也是这般想的。太初境崛起的速度有些惊人,过不了几年,流云仙宗依照往年作风,必会打压,以巩固第一仙门的地位。与其让他们先下手,还不如你先走一棋。正巧魔域那边也深恨于此,怎么……云仙子是想联手?”
云舒尘定定地看着她片刻,亦笑了一下,“既然敌对相同,无论仙魔有别,那便是友盟。但肯定不能从明面上来。”
“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云舒尘轻叹一声,“唐无月……便算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与她合作,也不能容忍她坐稳君位。那毕竟是我母亲的基业,怎容得她来糟蹋。”
“随意。那你兴许要慢慢来了。”
李潮音点点头,她将手中茶杯放下,“我倒是半点不急,要得也不多——蓬莱阁对于派争无兴趣,只想打通流云仙宗西边的商脉。这所谓仙宗横亘在中间,又将货物流通拿捏得死紧,到底有些碍事,不如交由我。”
云舒尘笑道,“你要得还不多?流云仙宗家大业大,许多仙门世家都聚集于附近,相当繁荣,算得上整一块肥肉。”
“自小家贫,唯爱这一点铜臭之物。”
李潮音打趣道,“你若是事成,还记得给我这小小蓬莱一点好处就行。”
此刻,云舒尘腕间的玉镯似乎抖了一下,李阁主眼前一花,便瞧见了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姑娘自里头掉了出来,正靠在云舒尘肩上。
云舒尘一愣,怎么就醒了?
卿舟雪本还困着,抬眼瞧见对面李阁主诧异的眼神,又扭头看向师尊,一时竟不知这是在哪。
她连忙坐直。
云舒尘清咳一声,“你见过的,我徒弟。”
“我自然记得她。”李潮音忍不住笑了笑,“倘若我没看错,那玉镯应该是能容纳小天地的法器。怎么,你一直都将徒儿携带在身旁么?”
云舒尘还想解释一下,卿舟雪却点了点头。她只好瞥了徒弟一眼。
李潮音似有感悟,“……还能这般。不错,我陪观沧的时候太少了,但又实在抽不出空来。这兴许是养孩子的一个不错法子。”
“……”
*
告别了李阁主,云舒尘拉着徒弟走出蓬莱阁,外边已经微微明朗。若有若无的曦光,勾勒出了一线天白。
“师尊,你怎的一下子跑到东海来了。”
“找阁主有点事。”
蓬莱的海面开阔,一轮红日自远方冒了个小角。云舒尘此刻正觉得巧,她恰能带着卿舟雪赏一赏这海上的日出。
还未走得很远,一层光便自云层之中荡开,照彻碧波,像无数游动的金色蛟龙在浪卷起的纹路之中翻腾。
忽然就亮了天,远远看去,海色碧青得让人心生欢喜。
卿舟雪却忽然叹道,“也不知为何,李阁主分明是很好的人。但我瞧见师尊与她坐在一起,就觉得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么?
云舒尘听她这话,反而听得很是滋味,她嗯了一声,明知故问道,“说来听听,是怎样的一个不是滋味法?”
她边走边逗着她,卿舟雪似乎在想着措辞,不自觉走到前方,再没有了路,只剩一片碧海。
云舒尘今日兴致不错,随手折了一枯枝,插在地上,竟很快开始生长,最终合拢为一座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