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身材瘦削,皮毛蜡黄,不像以前那样精神气了。但是它的腹部鼓鼓涨涨,应该是下了崽。
王五掏出肉干,正准备扔给它,却听到一旁的娘惊叫一声。他还未反应过来,一根扫帚便结结实实地打了上去。
王五的心揪起来,他眼泪汪汪地掀开扫帚,又松一口气——小黄跑掉了。
“最近这些日子,怎的又有这些东西了,前些阵子不还打了几窝,做了好些新皮子么?郎君,可把院里的鸡看好了。”他听见娘亲这样对父亲说。
后来几年,王五都未曾见过它。他也从一个奶娃娃长成了个小郎君。
这些年收成不好,家里的活计越来越难办。王五年纪到了,要去学堂读书,读书是要钱的,他见娘亲身上的衣服都缝补得只剩纠结的线团,又看桌上半年不见荤腥。
他便把这些年攒的一些碎金子碎玉料,从稻草堆底下翻出来,补贴家用。
父母生了疑心,这些东西零零碎碎换起来,倒有不少钱财,问他哪儿来的。王五如实说,黄大仙给我的。
“黄大仙?天底下哪有什么黄大仙。”父亲只以为是小儿的玩笑话罢了。
唯有娘亲闻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把握住他肩膀,左看右看,将嗓子压得很低,“这种东西晦气,你怎么沾染上的?我看见了……”
她成日碎碎念着,一场秋风一吹,竟是病倒了。起先还能下床走动,三五天光景,就缠绵病榻动弹不得,气息奄奄地快要死去。
王五读书的钱,从稻草堆里扒出来的钱,都投作看病之用,无异于精卫填的那片海中,一根漂浮的小木棍。
在他家卖了田卖了家宅,从东邻西村挨个的亲戚借了一遍以后,他们终于陷入黔驴技穷的困境。
“那些金子。”父亲深陷的眼眶里满是沧桑,他问王五,“到底是哪儿来的,难道这世上真有精怪么。”
兴许人入了绝境,才愿开始信些有的没的鬼神之说。王五刚欲开口,嗓子眼动了动,又教他咽下声去。他本能地觉得暴露小黄不是一件好事。
对面那男人的眼神中含着希冀,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他慢慢低下来头。
“你有办法找到它?”
“我们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就再借一点钱……”
又一眼瞥见病痛之中挣扎的娘亲,王五心头一压,嗫嚅几声,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小黄,小黄。”
他定了决心,叩着门槛,叫着它的名字。那只黄条儿灵巧地从某个树丛中冒出来,不远不近地看着他。
王五蹲下来,“你……你还有金子么。我娘病了,现在要救命的钱。”
他抿着唇,“你放心,度过眼下这个难关,我日后有了银子,定给你修个最大的祠供奉,让你早登仙道。”
小黄歪着脑袋,忽而跳起来,用屁股对着他,走走停停。王五心中一喜,连忙跌跌撞撞地跟上它。
他眼看着小黄钻入一个深洞,然后后腿挪啊挪,扒着灰。它柔软的身子在洞内打了个转,然后口中叼着一块碎金,从洞内跃出来。
心中正高兴时,王五听得身后有拉弓的声响。
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箭头钻入了小黄白色的腹部绒毛。
白色就此变成了红色。
它嘴里掉出来的金子,咕噜噜地滚在王五手边,也带着红色的沫。
王五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后。
放下猎弓的爹向他走过来,弯腰捡起了那金子。王五一把扑上去,拳打脚踢,“骗人!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他被一掌甩开,“混账东西!道长都说了,兴许就是这玩意坏了运道!”
当夜回去,王五发了高烧,晕晕乎乎,身子如浸了水一般的布一般沉重。
耳边撞钟铃声响彻不休,鼻尖嗅着一股子腻人焚香。又觉有几百个道士围在他身旁超度他,吵得脑袋嗡嗡地疼。
他最后只看见了染血的皮毛,挥之不去,像梦魇一样。
再次惊醒,天光大亮。桌上放着整整五张皮,干干净净的,一大四小。
爹和一个白胡子道士交谈甚欢,最终以十分得意的价,把一张大的和那四张幼崽的皮卖了出去。
“一铁锄下去,那洞里拽出来四个嗷嗷待哺的小的。收获颇丰。”
“此畜生已有了微末道行,威胁尚小,而皮毛十分罕见,可予老道用于炼丹材料。”
“这种邪物妖孽,早些除掉,家中的病情想必会好起来罢。”
王五想坐起来,指甲嵌入掌心里,他想咬那牛鼻子道士,也想咬那跟踪他的爹。他嗷嗷挣扎着,挺得像一只搁浅的鱼。直到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他头顶,欣慰叹道:“你娘的救命钱,终于有着落了。”
听到这话,他直挺挺地愣住。
最后眼睛一闭,全身的力气如抽丝一般泄去。
他躺回原地,眼泪却流了下来。
靠着这笔巨财,王五的娘去京城最好的地方治了病。多余的钱,也足够将变卖的家产重新盘回来。他们的生活越发风调雨顺,可是村中却发生了一些怪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2 23:43:5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