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晨雾未散,一个妇人跪在王家大门前。
王家显贵,家族大子孙多,每日所需补给近十车。半开的后门处,负责送新鲜肉菜的庄子管事与门内的管事婆子低低说着话。
忽然前门一声惊呼,便听到有人喊。“三房的四姑奶奶娘跪在前门…”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去禀报。
消息很快经由三房传至全府,不多会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三房嫁出去的四姑奶奶在王家大门前跪地不起。
三房老夫人闻言,气得拐杖顿地。她端着嫡母的身份,自是不会出面,最后指派自己的儿媳妇王四夫人去打发庶女。
北城贵人聚居,王四夫人出来的时候,王家门外已有一些打探消息之人。
“四妹妹,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冰凉的石板透着彻骨的寒气,王氏跪着动也不动,她的心比身体还冷。
王家排行分男女,男丁论男丁的,姑娘论姑娘的。
王氏受王家轻视多年,纵然存了豁出去的心事,但事情临到跟前骨子里的怯懦与奴性不自觉又冒了头。
“四嫂,我…我来求母亲放过我家娉娘…”
王四夫人走下台阶,示意身边的婆子强行去拉王氏。
“一家子骨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家娉娘若有什么事,我们岂会坐视不理。就说那赵家不是什么良缘,你们非不听。咱们进去细说,必是要给娉娘一个公道。”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过来,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王氏既然决定和王家撕破脸,自然不会全无准备。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剪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别过来!”
王四夫人吓了一大跳,骇得倒退好几步,“你…你发什么疯?”
“求母亲放过我家娉娘,别让娉娘嫁去赵家。求母亲放过我儿,莫要断了我儿前程。不孝女今生愿做牛做马报答母亲的恩情,来生结草衔环继续报答。”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们自己要嫁女,你儿子自己在书院犯了事…”
王氏恍若未闻,继续磕头,“四嫂,算我求你。你去告诉母亲,我家娉娘没有那个福气,高攀不上赵大人。求母亲看在我多年尽孝的份上,放我家娉娘一条生路!”
围观的人三两议论起来,难道外面传的叶家想和赵家结亲的事,并非叶家的意思,而是王家从中牵线。若真是如此,这王家也太不地道了。
王四夫人大怒,“你说什么胡话!亲事是你们叶家和赵家商议的,和我们王家何干?”
这个庶出的小姑子,真以为出嫁了就能翻天!
“四嫂,我家娉娘还小,我与老爷还想多养两年。求你转告母亲,可怜可怜我家娉娘,别让她这么早就嫁人……”
她哭得肝肠寸断,听者动容。
王四夫人给一个婆子使眼色,那婆子赶紧回去禀报三老夫人。
“四妹妹,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此事我们真不知情,母亲还说你们夫妻糊涂,哪有这么仓促把女儿嫁出去的道理。”
“四婶,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也是当母亲的人,若是你的女儿也像我家娉娘一样被人捏着弟弟的前程,逼她嫁给一个足以做她祖父的男子,你该如何?”
人群哗然。
原来叶家长子被玉清书院赶出来,竟是有因为这样的内情。这王家端着百年清贵的身份,行的却是这等下作之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四夫人怒极,“四妹妹,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们王家养你多年,又替你谋了一门好姻缘。如今你翅膀硬了,也没有给娘家添晦气的道理。”
王氏哭得悲恸,握着剪子的手抖得厉害。“我早知道你们不会认的…我是王家庶女,未出嫁时过得比府里有脸面的丫头还不如。我想着王家养我多年,无论如何都记着这份生养之恩。可是我的儿女他们是叶家的骨血,不是王家的奴才…他们错就错在有我这样一个母亲,连累他们被人轻贱,想打就打想卖就卖…”
这话就重了。
如果不是寒了心,哪个出嫁女也不敢这样和娘家对上。
王四夫人心急如焚,悔不该自己出头。她频频往门内望去,半个人影也不见,怕是都不想沾上这样晦气的事。
王氏忽地散下自己的发髻,“既然王家执意要卖我的女儿,迫害我的儿子。我…我就当是自己没了娘家!”
一剪子下去,断了半边青丝。再一剪子下去,好好的一头乌发齐耳断。青丝散落一地,王氏将剪子插在地上,朝王家大门连磕三个响头。
“不孝女王梅今日割发还恩,至此以后生不是王家人,死不是王家鬼!”
她艰难起身,齐耳的乱发被寒风吹得四散,哪里还有半点体面可言。但是无一人出声嘲讽,皆是主动给她让路。
出了人群,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娉娘。”她全身在抖,嘴唇也在抖。“娘以后不会再拖累你们了…”
叶娉上前,扶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然后替她戴上披风的兜帽,重新系好带子。“长者不慈,子孙何以为孝。你还有父亲,还有我们。”
王氏抱着女儿,呜呜大哭。
叶娉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