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金箔像是成亲时撒出来的喜果, 雀跃着在耳室内跳着灵动的舞蹈。无数碎石堆积在简云台与扶烛之间,咔咔一声。
母神后退了半步。
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惊异到大笑出声:“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早年就听闻九尾天狐一族少主失踪, 至此都十年了!天狐一族一直在各个妖怪族群中寻找你的踪迹,他们一定死都不会想到,你族尊贵的少主——未来的王, 竟然被一个人类签订下主仆契约。”
‘主仆’二字, 被母神特意加重了语调, 这两个字在她的唇舌之间细细磨砺,到最后竟让人品出了一丝同情的意味来。
十年前,九尾天狐少主在迁徙中失踪,举世皆震惊, 所有妖族彷徨又恐惧。
时时刻刻担心天狐族将怒火发泄到他们这些小妖怪身上。而这些年以来, 天狐族确实将整个妖族搅和得天翻地覆。
寻人。
找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悬赏发布了数次,只要有一星半点的消息,天狐族就会全体出动,寻找他们失踪的少主。
这还要提及天狐一族独特的血脉传承, 不同于其他妖族之间随便通婚, 血脉浑浊不堪。天狐一族尤为注重血脉传承,王脉更是稀有又尊贵, 从来都是一脉单传。
天狐少主失踪以后, 王妃因忧思过重, 不久后便病逝。狐狸一族都是滥情又钟情,在没有遇到真爱之前,他们总是游戏人间,以拿捏他人的情感取乐, 然而就像是诅咒一般,当遇到了真爱以后,他们便成为了被拿捏的那一个。故而族内通婚,互相拿捏,这才是天狐一族至今繁荣昌盛的原因。
王妃病逝,天狐王身体也变得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只是强撑着统治妖族。
为防止天狐王撒手人寰后妖族无人统治,近年来天狐族从未放弃过寻找扶烛。
他们呕心沥血踏遍了妖族。
却没有想过扶烛在人族。
念及这一点,母神眼底的同情变得更加明显,说:“你知道天狐王妃病逝了吗?”
扶烛身形微颤,并未说话。
她母亲身为天狐王妃,病逝的那一天全体妖族披麻戴孝,以此慰藉。而除妖师门派却张灯结彩,热烈庆祝着这个‘大好事’。
他被困在除妖师门派之中,只能在幽暗的地牢中听着外面的嬉笑大闹声。当时的扶烛还不能化形,只能将自己藏在白绒绒的狐狸尾巴之下,一声不吭强忍着鼻尖酸楚。
那天,他记得很冷。
天狐族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皮毛,他却仿佛坠入寒潭一般,在冰冷的潭水中痛苦挣扎,无助地想要重新浮上水面。
再后来,天狐族的消息偶尔会传入他的耳中。借着捉妖师之间、以及被新抓来妖怪的只言片语——
天狐王,他的父亲也快要不行了。
十年。
短短的十年在妖怪看来,只是弹指一挥间,而这十年扶烛的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天之骄子一夕堕落入泥潭。
任人宰割只是其次,在扶烛备受摧残之时,他的家族也因他而分崩离析。
而这一切的源头……
扶烛眼眶通红地看向简云台,目光中夹杂着难以置信,委屈与难过交织,最后化成眼角的一滴泪,迟迟悬在眼睫下。
他在无声地质问。
——为什么?
简云台张了张嘴巴,无数早就想好的谎话涌上心头。然而触及扶烛一片薄红的眼尾,他仿佛恍惚看见了崔煜哭的那日。
那日心头血未融,崔煜也哭得这般惨烈。今日挖丹之仇赫然暴露,白发美人眼睫染泪,扶烛哭得与崔煜一模一样,都是那么得叫人共情,为之心碎。
简云台自认从来不会认错崔煜与扶烛,但这一瞬间,他还是犹见故人。
‘啪啪’两声脆响,母神在一旁击掌,兴致勃勃看向简云台,“这是除妖师门派的阴谋吗?挖丹后,门派其他人掳走妖族少主作为阶下囚,再派你去解救他?”
“不是。”简云台立即否认。
母神又大悟:“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一人的所作所为咯?”
“……”简云台看了一眼扶烛,与那双通红的眸子对视上,他心脏发紧。
从副本背景上来说,应当是的。但从他个人角度来说,他从没做过这些。
沉默。
愈来愈久的沉默。
神像被拦腰折断后,地宫的出口显露出来。一夜过去,天边隐现一条昂长的白光,那是太阳将要升起的征兆。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无端恐惧。
“你说,只要你开口解释,”一片死寂之中,有低哑的男声响起,扶烛的声音穿透满地碎裂的金箔传来,“我就相信你。”
“……”简云台静默片刻,“对不起。”
咚咚——心跳声猛突两下,扶烛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向后歪倒了一瞬。简云台立即想上前搀扶,却抓了个空。
扶烛犹如避蛇蝎一般,避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两大步,脸色从未这般苍白过。
直播间观众都已经泪撒屏幕了:
“草!简大胆你咋回事,平时一大堆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