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子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 她站在通往远方的台阶上,前路是缀满了鲜花和乐章的彼岸天国,而低头望向脚下,是淌着血泪与哀嚎的地狱三途川。
不断有力量在背后推着她, 引导她往上走, 去推开那扇代表天国的门。
“过来, 甘, 回到我身边, 成为我的一部分——”
有一个影子站在阶梯的尽头,朝她遥遥地摊开掌心。
爸爸?
……不对。
红发少女皱起眉,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她本能对那道身影产生了抗拒, 但另一股力量从三子的心脏延伸而出,化成了千道金色的锁链, 缠上她的脖子与手腕, 拉扯着,逼迫着她一点点朝尽头靠去。
“过来,甘——”
一步之遥时,三子看到那个人影露出了陌生的金色头发,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容上如被敲开了一条裂缝般, 缓缓咧开了唇缝。
不对!不可以过去!
三子猛地睁大了眼睛, 用力挣扎起来。
她抬手想要拽开脖子上的锁链,金色的链条骤然绷紧成直线, 拖曳着三子,发出嗡嗡的震动和鸣响。
就在她即将被吞噬以前,黑红色的异能力斑纹流水般从她的视线余光里掠过。
一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背后伸来, 裸露在衣物外的手臂上缠绕着同色的不祥斑纹。
那双手臂的主人圈住三子的身体, 将红发少女从背后揽入怀中。
熟悉的温度贴上背脊, 身后的人影低下头,把嘴贴到了红发少女的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
“你该醒了,三子。”
……
…………
三子睁开眼,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养母死去的那一夜。
雷声从空中劈落,暴雨在窗外肆虐,坐在被褥中的女人大声咳嗽,肺部就像是坏掉的拉风箱,不停地从口中冒出粗哑的呼吸声。
“甘——!”
骨瘦如柴的养母一把抓住幼小的红发女孩。
往日秀美的双手只剩下伶仃的指骨,骷髅般的五指深深陷进女孩白嫩的皮肤里,掐得三子的肩膀生疼
“向我起誓,甘!永远不要妄图与任何一个人类产生牵绊,你本不该出生,不该存活于世。”
你的能力注定会将你拖入深渊。
一旦被世人发现,你就会成为瓶中的囚徒,匣中的许愿杯,那是真正的地狱!
没有人值得信任,远离他们。
“记住,人类不需要另眼相待。天·皇与走卒无异、武者与平民无别,都不过是天地浮游,沧海一粟,直视他们,然后遗忘他们,永远,永——远——不要靠近他们!”
轰隆隆——
雪亮的白光在窗外闪过,一瞬将破旧的茅草屋照亮如白昼。
养母厉声的脸庞映入三子的瞳眸中,神色嘶哑,面如恶鬼,
“你听见了吗,甘!”
“向我起誓,实现我的愿望——!”
三子长久地注视着记忆中的这副面孔,稚嫩的脸上逐渐浮现起与年龄不相符的明悟。
——是了,原来,这就是她的【愿咒】的开始。
巨大的图腾在空中展开,夜色之中,束缚的力量于冥冥中睁开了眼。
祂遵循着施咒人的血肉,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跪在被褥边的红发女孩身上。
祂安静地等待时机,等待着,如荆棘般攀上女孩的身躯,根深她的灵魂。
只要一个时机。
只要,一个点头。
那一刻,天地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无数的回忆在三子脑中苏醒。
那些在幽灵航班死去人,游轮上复仇的人。
向着宇宙与航空迈出不断奔跑的人。
还有……
站在她身边,紧紧攥着她的手的人——
“奶奶。”
三子抬起右臂,幼小的手掌在长满了老年色斑的手背上,安抚地轻轻一拍,然后将它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了下来用手掌包住,
“抱歉奶奶,我拒绝。”
头顶即将落下的荆棘一顿,堪堪停在了红发女孩的后心,距离三子的发丝仅剩下毫厘的距离。
“甘?!”养母一愣,枯涸的眼中倏然卷起尖锐的责难,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甘!你选了绝对不可以踏上的路,它会害死……”
“我知道。”
年幼的女孩仰起头,毫不退缩地对上了养母严厉的眼神。
女人瞳仁中的厉光针尖般扎在三子的脸上,泛起一阵灼烧的刺痛。
然而尚未长大的五岁幼童却微笑了起来,漂亮的祖母绿瞳眸里跳动着亮光,
“我知道的。”
“就像您所说,总不吝于用恶毒的思维揣测人类。无论过多久,他们或许都会和村庄里的村民一样,无知、贪心、愚昧。但,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足以比肩星辰辉光——”
又莫过于人类的魂灵与意志。
“为了守护的愿望,那些渺小而平凡的生灵,又总能爆发出伟大的力量。
红发女孩注视着养母,黑色的狼牙棒在她的身侧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