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指挥使亲自送毒酒进诏狱。
薛凛惨然一笑:“一步错,步步都是错。”伸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没到片刻,就满脸泛黑,毒发身亡。
雷指挥使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十几年来,薛凛位高权重,是何等威风。薛氏一族也因此受益,人人争相逢迎。谁能想到,短短几年间,就落到了这等地步。
薛凛这一死倒也痛快。或许皇上会放过剩余的薛氏族人。否则,牵连进谋逆重案,就是灭薛氏九族也没人会为薛家求情。薛凛心里透亮,所以干脆利落地交待了一切,主动赴死。
亲眼目睹薛凛身死,他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朝中文官以科举晋身立足,武将靠的是军功。锦衣卫里,皇上的信任器重才是最重要的。说锦衣卫是天子私兵,也不为过。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想来也做不了多久。这位置,应该早些腾出来给沈祐才是……
雷指挥使心中闪过诸多念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薛凛的死,并未惹来多少瞩目。一个已经卸任几年的锦衣卫指挥使,一个彻底没落的薛家,已经不值得人关注。
雷指挥使呈上的那一本卷宗,庆安帝连太子也没让看,让杨公公仔细地收了起来。然后,庆安帝又令杨公公写了一封信,送去崔宅。
冯少君接到这封信的时候,薛凛的死讯刚传进耳中。
义父怎么会忽然写信给她?
冯少君心里揣度不定,面上若无其事,笑着接了妆盒。
许氏隐约猜到些什么,也不多问,随口笑道:“旭哥儿有我陪着,你先回屋子歇着去。”
冯少君点了点头,起身回了屋子,打开妆盒,取出信展开。看了几句,冯少君脸上的笑容悄然隐没,握着信纸的手猛地用力。
这封信是杨公公执笔,用的却是庆安帝的口吻。
冯纶惨死,是由曹振主谋。薛凛草草结案,却不止是因为曹振,其中还有福亲王的缘故。
当年宁慧郡主心仪新科探花郎,福亲王令人登门说亲。冯纶不愿抛弃未婚妻另娶,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令福亲王府颜面尽失。
福亲王一直怀恨在心。冯纶在官场一直郁郁不得志,就是因福亲王从中刁难。
冯纶谋了两淮盐道御史一职。福亲王暗中写信给曹振。曹振是曹太后的亲侄儿,和福亲王是表兄弟,来往颇为密切。刁难一个小小的盐道御史,对曹振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曹振很痛快地就应了。
不过,就连福亲王也没料到,冯纶上任后,迅速察觉到盐税有问题,暗中查探到了曹振身上。
如此一来,根本无需福亲王再嘱咐,曹振也绝不肯放过冯纶了。
后来冯纶惨死绿林匪徒之手,薛凛奉皇命去查案。福亲王令人给薛凛送了口信,薛凛这才半推半就地迅速结案。
现在,薛凛被毒酒处死,曹振也难逃身首异处的下场。
福亲王这里,却不便处置。
一来,福亲王并未直接插手冯纶命案。二来,福亲王是先帝的胞弟,是庆安帝嫡亲的叔叔。庆安帝处置秦王汉王,清算曹家,都师出有名。却不便对自己的皇叔动手。
……
冯少君将信又看了一遍,沉默了片刻,拿了火折子过来,将信点燃。火苗将信纸吞噬,很快化为灰烬。
原来,父亲的惨死,背后不但有曹家,还有福亲王。
天子能为她做到这一步,也确实没什么可不满的了。只凭着薛凛的一份供词,总不能给福亲王入罪。
福亲王是庆安帝嫡亲的皇叔,也是宗人府的宗正,掌管着所有数以千计的皇室宗亲。有福亲王支持,庆安帝才能顺利登基坐稳皇位。
庆安帝总不能动了自己的根基。
叩叩叩!
冯少君听到敲门声,从静默中回过神来:“谁?”
“是我!”门外是许氏略有些忧心的声音。
冯少君定定心神,上前去开了门。此时天色已晚,屋子里还没点燃烛火,晦暗不明的光线中,冯少君的面色有些异样的沉凝。
许氏心里一紧,低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冯少君不愿外祖母跟着忧心,语气轻快地应道:“没什么事。就是宫中传了消息出来,当年我爹死后,锦衣卫指挥使薛凛和曹振暗中有些勾连,草草结案。”
“现在,薛凛已经被处死。”
“曹振罪证确凿,也难逃一死。我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许氏眼眶有些热,伸手搂住冯少君:“好孩子,这几年,苦了你了。”
如果不是为了替亲爹翻案,冯少君也不必如此卖力地为天子当差,出生入死。
外祖母的怀抱,还是这样的温暖。
冯少君依偎在许氏怀中,似能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她轻声说道:“外祖母,一开始我做这些,是为了报仇。现在,是因为我喜欢。”
“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所以,不必为我唏嘘感慨。
许氏哭笑不得,到了眼角边的泪水又咽了回去。
冯少君对信上所写的事只字不提,笑着说道:“外祖母,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