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一抹淡淡的颜色上——帐篷铺的毛毡下生出了一朵坚韧的小花,不知名的品类,坚韧地在寒风里生长着。
“你看,”他说,“这朵花开在这里,很漂亮,也很坚强。”
妹妹煞风景地说:“在这种天气里说不定随时都会死。”
“是的,”绿川光没有反驳,温柔地说,“但也说不定会在来年春天授粉传播,地方会因为这朵花而会长出一片花的海洋。这就是生命,只要还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等待发掘,可是如果我们把它摘下来,这朵花很快就会枯萎,凋零,再也不会有任何可能了。”
“人也是这样,”他轻柔地将少女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又捧住了她的脸庞,“感受到我的温度了吗?听见我的声音了吗?看清我的模样了吗?我在和你说话,现在站在这里,这就是生命。”
“但如果我死了——”
她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别过头,“我不喜欢这个‘如果’。”
绿川光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认真地将她的脸转回来,直视着眼睛说:“如果我死了,我就会失去所有的温度,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身体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腐烂,最后化成一滩腐肉,变成白骨。”
他揩去了她眼里微微的湿润。
他在逼着她听,也在逼着自己说。
“不只是我,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活着就拥有无限可能,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重来,所以事关生死的每个选择,都一定要慎重。”
“要敬畏它,莲。”
妹妹倔强地梗着脖子,像头小倔驴:“如果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就不会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情。”
“如果我是卧底呢?”
他又重复了一句。
妹妹怔怔地看着他。
她的样子让他想起一个月前,他们在北极圈遇到的小海豹,雪白雪白,像个会翻滚的长毛的汤圆。动保的人员提醒他们,遇到了落单的小海豹最好不要太过亲近,要保持距离,就算是意外喂食,结束之后最好是给它来一下——人类对于单纯的动物而言,具备了太多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一旦因为对某个具体的人而产生了对群体的信赖,往往就是灭亡的开端。
要让它记住疼痛,哪怕想亲近人类也要记得那一下,要让它就算渴望被抚摸也要保持愤怒,害怕,这样,它才能够安全地活得更久一点。
他轻声说:“……如果我是卧底,被组织抓到的话,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太相信我的话,会吃亏的啊。]
这不是一个优秀甚至合格的卧底应该说的话,他应该为成功得到她的信任而感到骄傲得意,但现实是,他无法放下属于自己的责任,也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承受着她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不仅卧底失格,甚至都不算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这样复杂的思考对于才真正接触社会不久的女孩来说,实在太过深奥难懂,也许她足够聪明,但这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更不想理解。
她只能忍着头回生出来的陌生的,对于死亡的恐惧情绪,茫然地回问:“……如果你是卧底,被组织抓到的话,我应该怎么办呢?”
他没有说话,但是答案显著。
大概率是什么都做不了。
组织对她也许有很低的底线,其中包括了可以任性,可以肆意妄为……但是绝不包括放跑卧底。
太多太多的情绪压迫得胸口呼吸困难,她逃避地闭上眼睛,任凭睡意剥夺仅剩不多的思绪和意识。
“……你骗我啊,”她含含糊糊地说,“没关系的。”
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要装作不知道,一切就能维持着原来的样子。
睡意朦胧间,好像听见他在她耳边轻声叹了口气。
“……到那个时候,给我一个体面的,有尊严的死亡吧。”
睡着的女孩眉头紧皱,他伸手轻轻抚平,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我不想骗你啊,莲。”
……
妹妹做了个梦,梦见星空下没有尽头的夜滩上,极光如霾,诸伏景光穿着那身常穿的衣服,胸口破了个洞,空洞洞的,从前可以直接看到他身后的景色,妖异的极光逐渐吞没了他的身影,而她被迫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消失不见。
身边的温度忽然空了。
在能看到极光的地区,温度总是很低,仅存的温暖消失了,人就好像被当成了饺子,扔进了速冻层冷冻,浑身的血液被瞬时冻住,心脏也没办法继续运作。
她在梦中骤然起身,踉跄地拉开帐篷帘子,顶着风寒冲了出去。
诡谲怪诞的碧绿色极光如同神话传说里的妖怪,在峡谷中穿梭,诡变,最后变成了舞台上的追光灯,四周的光都像被突然吸走,世界都被拉黑了,只留下这一束,直直地照下来,落在了他的头上。
妹妹遥遥地看着他,身体隐没在黑暗里,想去追,却总是隔着一步之遥。
她喉头滚动了一下,说,“我……我有点想你。”
“我知道。”
“我今天,又送走了一个卧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