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伤疤约有两寸长,两头尖中间宽,李子红色,微微突起于皮肤表面。
顾流年伸出右手食指,按压了一下那道伤疤。
皮肤上还是有些针扎一般的刺痛。
S市的那一夜,又重现在他眼前。
雨季,空气潮湿而粘滞,
一品尚城的豪华高层公寓内。
顾流年从一阵近乎窒息的憋闷中醒转过来。
夜幕沉沉,房间空旷而寂静。
全世界好像只剩了他一个人。
顾流年吃力地从软绵绵的大床上爬起,潮湿的被褥如泥淖一般将他深陷。
他头重脚轻地从床边站起,踉踉跄跄地走到落地窗旁。
窗外是S市绚烂的夜景。
这是座不夜城。
视线下是万家灯火,霓虹闪烁,高架桥上密密麻麻的车辆首尾相连,拖曳着金色光尾,河流一般流淌着。
这一派红尘万丈,俗世繁华光影,在顾流年看来却如同炼狱里的烈焰,要将他吞噬。
他好像被紧紧捆绑,沉入深海的罪人。
孤独,无助,悲伤又恐惧。
伸出手攥住的只是一片黑暗的虚无。
世界好像很安静,空无一人。
没有人能听得到他的呼救。
这世界又好像很喧嚣,无数的咒骂如狂风暴雨中的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向他砸来,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顾流年就他妈是个极品人渣!】
【就他也配评论前辈!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无德艺人!】
【顾流年你这种对社会毫无贡献,只能抹黑艺人形象的败类,怎么有脸活着!自裁吧!】
【哼哼,顾流年和他那借腹上位的小三儿妈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其母必有其子!】
【顾流年去死吧!】
【草!一个假洋鬼子!嚣张个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滚出去!回你的国家!】
顾流年抬起手,拼命地想要堵住耳朵,可是那些恶毒的谩骂和诅咒根本挡不住。
它们轻易穿过他的指缝,大摇大摆地闯入他的耳膜,长驱直入他的脑海,又占领了他的心脏,继而渗透他的四肢百骸,甚至于每个毛孔。
顾流年狂叫一声,双膝一软,扑倒在地。
良久,他抬起头来,失神呓语:“如你所愿……”
顾流年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熨的笔挺的白衬衣,一丝不苟地穿在身上,又找了一条灰色正装西裤穿上。
他甚至认真地配上了黑色袜子和皮鞋。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卫生间,扭开水龙头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热气氤氲。
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顾流年转身走进卧室,从床头柜拿出一把珍藏许久的军刀。
他走回卫生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博:“我要解脱。”
他将军刀拽出皮套,把玩了片刻,走到浴缸前,一偏长腿,坐进了浴缸里。
水很热,让他的肌肉、神经系统和呼吸系统都得到了放松。
顾流年缓缓将身体浸入热水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举起军刀,割开了左手腕。
也许是百忧解的作用,他没觉得特别疼。
水面被染红的一瞬间,他觉得体内淤积的愤怒、绝望与悲伤都找到了出口,随着鲜红的血流喷涌而出。
顾流年渐渐陷入了昏迷。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有人在手忙脚乱地按着大门密码。
好像是郭庆军的声音。
他连哭带叫地猛烈捶打着房门。
“砰”的一声,门被暴力打开。
顾流年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被人七手八脚,连拖带拽地弄出了浴缸。
郭庆军哭嚎着抱住了他。
他就那么湿漉漉地躺在他的怀里,脸色死白,像一条上了岸的鱼。
顾流年勉强睁开眼睛,瞥了一眼郭庆军那扭曲的面孔,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对不起……”
郭庆军紧紧抱住他的头,摇晃着大哭:“小年!你这是何苦!你不能这么想不开啊!你还小啊!”
“小年!小年!别睡!抗住!抗住!救护车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手机“叮”地一声响。
顾流年一个激灵,蓦然从回忆中惊醒,
他转身走到门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点开微信一看,是林医生的信息。
【顾先生,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这是顾流年的经纪人于少忠介绍给他的心理医生。
他已经在林医生的心理诊所接受了长达一个月的治疗。
但是,似乎作用不大。
在治疗期间,他依然选择了用自杀来解决问题。
顾流年的长兄顾鸿南万般无奈,只得将他送回月亮岛上的顾家老宅——“善园”休养,还安排了钟伯和钟婶两个人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但是,顾流年也没排斥林医生的治疗。
他也明白,心理疾病的治疗是一场持久战,不能因为暂时的失败而放弃。
在和林医生的访谈对话中,他还是得到了启发和心理安慰,对于药物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