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恬静地笑着,如春风拂面。
我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顺手拿起凤凰花,绚烂如血,吐着火舌,映着灿烈的阳光。
我抬眸,凝视着她纯净双瞳,无瑕无垢,倒映着我与身后的一切,黑暗中苍白一片。
她眼中万里山河,处处寂寥,吐息如霜。
她,是我梦中的常客;她,是我三年的青春;她,是我不灭的执念。
在此之前,我从未敢这样正眼看她,拘谨与不安,会把我填满,无所适从,但现在不会了,我能一直看着她,与她四目相对而不闪躲。
时间,静止在此刻,那该有多好。
手里的花,在微风中跳跃,绽放最后的炽烈。
被折下的花,在烈日下依然灿烂,有的人,风华正茂,青春年少,却似是垂悬山巅的夕阳,暮霭沉沉。
她微冷的面庞上,细长的眉角轻挑,眸眼闪烁,所有的风景葬灭。
她:“看什么看?”
我轻轻放下花瓣。
我:“好久不见。”
实际上,没有多久,昨晚上才曾赤诚相见。
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现在的你,不是以前的你吧?”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我记得曾经的自己——内向且自卑,怎会有直视她的勇气。
我或许得感谢他的失踪。
她拿起木棉花:“木棉花,是你第一次来学校的路上在怒江边上见的吧?如果没有错的话,当年送你来学校的是你父亲吧?”
我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找我说木棉花,说起我的家人。
她说的没错,第一次见木棉花就是三年前来学校报道的路上,车窗外匆匆闪过木棉花,肩上还扛着父亲微微困乏的目光。
满树的花火,奔涌的浪涛,是那一年抹不去的记忆。
在那一场大火之后,木棉花成了我忆起父亲的媒介。
它,亦眼前的人,我曾在父亲的陪伴下,找到了贴在木棉花下的班级名单,那是我与她第一次列在一起。
我不愿想起父亲,所以很多时候,我眼中的木棉花就是她。
她凝视我,眼神冷冽,没有感情,想要从我的反应中找出点什么。
她折下一朵木棉花,揉成一团,丢在桌上,汁液流淌了一片,鲜红鲜红,极其刺目。
我身体一颤,大火中,一双双绝望的目光,深深地刺痛着我,地上是火焰炙烤都难以烧干的鲜血,淹过脚掌。
她:“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是你杀的吗?你所有的家人,都是你杀的,对不对,你杀了之后就放了一把火。”
我摇了摇头,很无力。
她俯身,短发垂下,挡了半边的脸,一半黑暗,一般光明。
她:“你杀了他们,火里拿着刀的那个人就是你。”
我一颤,瞪着眼。
我:“不是我,不是我。”
……
山,很高;
树,很多;
路,很远。
一路颠沛流离,山河作伴。
它已经累了,钻进背包里安睡着,一路颠簸,都没有醒来。
我的内心不安,耳边的江声有些模糊,前面的路上,每一步落下都生出荆棘,比我高很多,很密,只有风从间隙里不断涌来,吹着满手的鲜血。
血滴了一路上,路边的草木白骨上都是。
……
我没杀人,从来没有。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
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很温柔。
她:“你怎么了?”
我猛然醒来,原来是睡了过去,一切只是一场梦。
我微微一笑。
“没事,只是……”
话还没说完,就咽了下去,眼角余光中,桌子上有一朵被揉成一团,汁液流了一片的木棉花。
我不确定刚刚的一切是梦还是真实的。
她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来,把桌上的木棉花清理掉,扔在了一边的残垣中丛生的蒿草之间,一条不大的眼镜蛇被惊到了,猛然窜起半个身子,飞一般地消失在眼前。
学校处在亚热带地区,蛇虫比较多,就连眼镜蛇都都不少见。
她神情微微一变,应该是被吓到了,毕竟眼镜蛇离石桌很近很近,一伸一缩就能伤人。
我:“你没事吧?”
她:“你没事吧?”
我跟她相视而笑。
她撩起发丝,露出整张脸,阳光倾洒,笑靥如花。
这微笑,没有丝毫的不由衷。
这一刻,整个世界洒满阳光,黑暗祛除。
春风三月,山河万里,不及一笑。
我不自禁地笑着,是大火之后第一次笑,如同曾经无忧的年纪的笑容,灿烂从容,自信阳光。
她:“你笑起来的样子,挺像以前的你。”
我耸耸肩,没有说话,望着她,享受这一刻光阴。
她不再说话,与我四目相对,静静相望。
相视一笑,近在咫尺。
许久之后,她打破了凝望。
她:“木棉花,是我么?”
我点点头,一直都是她,不可替代的,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