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洄是在结束心理咨询回家的路上突然转换成躁期的。
原本沉默的他坐在出租车里一言不发, 盯着窗外在风中掠过的景色,忽然间,原本色调灰暗的风景像是突然被添加了明亮的滤镜, 一切变得崭新而美妙, 他甚至在等绿灯时忽然听见了窗外悦耳的鸟叫声, 以及很多嘈杂而充满烟火气的声响。
世界仿佛是原本折叠着的贺卡, 在这个转换的瞬间被打开了。
苏洄开始和司机攀谈,先是称赞了他的手表,而后又注意到他后视镜上悬挂着的相片, 那看上去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五口。
“这些都是您的孩子?长得真可爱, 他们多大?您的妻子看上去也很有气质, 你们好幸福啊。”苏洄微微前倾, 注意力很快被车上的手工玩偶所吸引, “这对娃娃好漂亮!”
司机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 明明之前他看上去心情不佳,沉默地坐了十五分钟,一句话也没说过。
苏洄下车时,整个人神清气爽,给司机多付了很多小费, 并且站在路边冲他笑着挥手说再见。
他摘了帽子, 感觉阳光明媚, 是适合去海边的好天气。想到不久前咨询师格蕾丝说他最近恢复很多, 情绪控制明显好过从前,心情便越发激动,回到家中, 一口气吃了三盒冰淇淋, 冻得牙疼, 捂着脸给远在英国出差的宁一宵打了视频电话。
“你这次的郁期好像不长。”宁一宵手里转着一支钢笔,在心里算了算,“两个月,而且有一半都是平稳期。”
“医生也说我恢复很多,但还是嘱咐我不能随便停药,还给了我几本心理学的书让我回家看。”苏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袋子,“她还推荐我学习冥想,或者坚持运动,比如长跑,但我实在不喜欢跑步。”
“那就不跑。”宁一宵表情很淡,但眼里透着笑意,“别让这些变成压力,会适得其反。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的事不需要强迫自己做。”
苏洄很是赞同,“你说得非常对,不过我堆积了好多工作,是时候捡起来了,刚刚我还约凯莎先开个线上会议,打算趁这个机会敲定线上展出的方案,我前段时间画了一些手稿,也要赶紧打出框架来,哦对了,贝拉也联系我,问我有没有时间参加她的秋冬线拍摄呢,我得考虑一下。”
宁一宵耐心听他说了一长串,转笔的动作一停,“你的日程表里没有为我们的婚礼留个空档吗?大忙人。”
苏洄这才想到,“对哦!我差点忘了。”
他和宁一宵的相处模式完全还是热恋期的情侣,总是让苏洄忘记两个人其实已婚的事实。
“那、那我是不是应该先约一个婚礼策划师啊?还是说我们自己策划?你应该没这个时间,要不我自己来……”
“苏洄。”宁一宵叫停了他飞奔的思绪。
“嗯?”苏洄抬头,隔着视频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吗?”
宁一宵摇头,将手里的笔搁在桌上,“这些都放一放,我想和你约会,就这个周末。”
苏洄眼睛都亮了,整个人往前倾,两手撑在桌上,“好呀,那你周六回得来吗?”
“当然。”
苏洄满怀期待,挂断视频电话又兴奋地给正在康复疗养的外婆打了个视频,聊了几小时,结束时天都黑了。
他带着雪糕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挑了家拉面店独自坐在窗边吃拉面,和邻座的一位日本女孩儿聊拉美文学,不亦乐乎。
回到家中,苏洄干劲十足,充满活力地投入到工作中,根本不需要睡眠。
但他谨记医生的话,还是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健康的作息,即便睡不着,也会躺在床上闭眼冥想。
或许是因为宁一宵,他开始不抗拒吃药,反而很期待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完全摆脱这些,他知道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自己已经看到了一丝曙光,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
一连好几天,苏洄都浸泡在高涨的能量池中,摆脱了羞涩、畏缩、疲惫和消极的一面,度过着色彩鲜艳的每分每秒。
他一时兴起买了染发膏,将头发染成深色,但又觉得太过平淡,于是挑了靠近耳后的部分和发尾,染成粉色。
新的尝试令苏洄感到非常满意,心情大好,甚至自己试跟着网上的视频学游泳,套着宁一宵所说的那个小鸭子游泳圈。
当然没有成功。
周五晚上,苏洄收到了宁一宵的消息。
[puppy:时间有点不够,明早九点半直接在电影院门口见。]
苏洄一晚上兴奋得睡不着,一大早便爬起来,挑遍了衣柜里的衣服,最后选了一件粉色短袖衬衫,还特意从清晨的花园里挑了开得正好的加百列,扎了一小束带去。
约定好的电影院在市中心,周末人很多,但过马路的苏洄一眼就看到了宁一宵的身影。他穿得和平常很不像,没戴眼镜,白短袖外面罩着深灰色细格纹衬衫、黑色棒球帽、蓝色牛仔裤和一双旧球鞋,人群中像个大学生。
苏洄对他这身装扮感到熟悉,但一下子并没有立刻想起。
宁一宵的手里还捧了一小束蓝色矢车菊,是他全身最艳丽的一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