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可跟着歌曲的旋律笨拙地哼着,那和煦的暖风从大开的车窗内涌进,顺着她的棕色长发缭绕一圈,便又快活地从另一侧的窗子跑出去了。
她的方向盘边还摆着盆栽种在铁罐里的青绿植物,总算是为茫茫的沙漠注入了一些少见的生机与活力——至于这株小藤是从哪儿来的,大家心里应当都清楚得紧。
按理说来小藤放在这儿该是得挨罚的,只是现在没人去管她,枫可也便随心去了——而且它这几日受了光照,茎叶也就发绿起来,在风中总能摇曳出多情的姿色与趣味儿。
这已经是她进入塔玛拉大沙漠的第二天了——如果她走的方向是对的话——凭着白天的太阳与一些夜间闪耀的星星,懂得以此辨认方向的她应该不会偏离目标太远
旅程比枫可想得要短一些,所以她那些装在大桶里的淡水和帆布袋里的干肉饼都还剩下许多。
面包车的油也于三天前加满了——在一个废弃的加油站里——她在弹痕密布的店里头找到了许多被人装在红桶里的汽油和柴油,噢,还有好多具死了不知几多年的尸体。
他们为这些东西付出了不少代价——可现在却全都便宜她了——她觉得这多少有些讽刺,但还是用它们为自己的小车加满了油,并顺手带上了几桶在碰撞中发出沉闷声响的汽油桶,把后车厢塞得满满当当的。
在离开前,她将这些尸体都拖进了储油罐边的大坑里,然后浇了一些她用不太上的柴油,一把火给这些枯骨全点着了——枫可浇的油有些多,所以冲天的焰火给她吓了一跳,叫她在点亮半边昏暗天空的橘红色火焰中匆忙地就驾车逃离了——反正那处破败小镇的植被稀少,用不着担心火势蔓延开来。
那么就此来看,现在已经再没什么东西能阻挡她前进了——向着她的目标,她的“家”。
然而困难总喜欢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往你可爱的小脑袋瓜上狠狠来几棒槌——这样说好像有些可怕,但枫可的确是被它敲打得脑袋发昏了。
当天夜里大约两三点的时候,缩在后座上打瞌睡的枫可忽然就被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声响惊醒了。
外头不知何时起了一阵大风,被高速气流裹挟着的沙砾撞击在铁质的车辆外壳上,密集地打出劈里啪啦的脆响。她揉了揉右眼,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抹去了附着在车窗上的黄沙。
车外只有纯粹的黑色——没有往日里闪耀的众星和明月,也没有在月光下如海浪般波涛汹涌的起伏沙丘——暴风卷起的亿万吨尘沙牢牢遮蔽了整片天穹,将她眼中的世界全部吞入了黑色的风暴里。
而在十几公里外,她能隐约于昏暗的光线下望见一个巨大的超巨型沙暴正在缓缓地形成——那吃力扭转的风眼连接天地、宏伟而疯狂,足以使她的心脏在剧烈的恐惧中停止跳动!
她绝对不能被卷进去——除非她想被狂野的气流撕成零星的碎片!
“噢,该死!”枫可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驾驶座,手忙脚乱地给车子打火——这次她记得先松开手刹了。
“突突突——”
“突突突——”
“该死该死!”她怎样也没法给这老古董打着火,可正在逼近她的沙龙卷是不会展露仁慈的——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面包车在沙暴中微微颤栗起来了!
“突突——嗤——”
这破车终于打着火了!
她把住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这停在沙丘上的小面包车轰地一响,便沿着沙坡飞似地奔跑起来,载着她逃离正向这边挪来的龙卷!
在万丈高空中积蓄力量的龙卷体态愈发臃肿膨胀,可速度却似乎未曾受此影响,腾挪中将沿途数十公里的一切物体都抛上几千几万米的高空——不论是细渺的黄沙、衰败的枯死胡杨、还是那深嵌地下的百吨嶙峋巨石,都仅是这通天巨人手中随意投掷的玩具而已!
“咚!”
“咚!”
不断有卷入风眼的巨-物被狂怒的沙龙卷远远抛到十几公里外的地方,虽然坠毁地面时扬起的百米尘土转瞬间就湮灭在无光的沙漠里,但锤击出的震撼人心的强音却穿透了疯狂的尘暴、延绵不绝地响在她的耳边!
它们正在用沉重的身躯为这首已在黄沙和白月中演奏了无数次的象征死亡的沙暴之歌附上自己的古老韵律和节奏!
这些夏雨般密集坠毁的物体早已经化为了较不远处滚滚而来的龙卷风更加可怕的威胁!
她不想像罐头一样被巨石压扁在面包车里——这种死法一点都不有趣!
“嗡嗡嗡——!”
枫可将油门狠狠踩到了底,手中的方向盘不断地打着转儿——可车子的远光灯根本无法穿透稠密的风沙——她的眼中只有黄沙、无尽的黄沙、该死的黄沙!
她早就迷失在沙暴里了!
即便密如织网的飞扬沙石掩蔽了她的全部视野,但枫可还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车子在急速卷过的气流中剧烈颤抖——她的车子都几乎要翻过去了!
摆在方向盘边的铁罐子和小藤早不知滚到哪去,便是车子的部件也在巨大压力下发出了恐惧的抖动声——死死握住方向盘的枫可只觉得丁零当啷的部件碰撞声挤满了自己的脑袋——